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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碎影录.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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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杀死比尔卷2（Kill Bill Vol2）》
　　　一个网友说得很准确：看了半天，哦，原来是一个爱情故事。的确这个vol1、vol2合起来长达4个多小时的影片经历了长时间的冷血杀戮之后变成了一部爱情片！！这样360度的急速转弯只有最高明的“车手”才能做到：去掉最后一段bill和新娘的对话，整个《杀死比尔》这部片子不过就是一个东方动作片大集锦，这样的纯动作片让人难以相信是昆丁.塔伦提诺这样的嘎那金棕榈奖得主拍出来的作品——这样的动作片换作任何一个动作片迷都可以拍得出来，但是最后这个欧.亨利式的大转弯却只有极少数导演能拍得出来。
　　　任何一个导演在构思他要表达的主题的时候都会考虑如何把他的主题贯穿到整个影片当中，可以说罗曼.波兰斯基《钢琴家》就是这样最中规中距的经典类型影片：从一开头观众就知道这个犹太人被德国纳粹一步步弄得家破人亡，转徙于各个集中营之间，偷生于纳粹魔掌的指甲缝，最后通过那个俞俞在残墙断垣的背影点出了整个影片的主题：纳粹种族灭绝的行为最大的伤害不是对国家的入侵，也不是对城市的破坏，而是对人心灵的巨大伤害——国家可以恢复，城市可以重建，但是对于心灵的伤害却是无法医除的——所以我们才可以理解为什么犹太人在战后一定要建立一个国家来保护自己，结束无根的流浪和聚集。
　　　但是象《杀死比尔》这样的影片却不是这样：导演刻意隐藏他的目的，在整个影片中只给你看到事物的表象——杀手复仇将他的仇敌一个个杀掉的故事——而将引起这个故事的最深层原因留起来到最后才给你看，而且这个主题与故事表面上是看不到任何关系的，于是沧海一夜间变成桑田。从头到尾似乎没有一丝表现能够看得出来有爱情的存在，而且是在比尔和新娘之间，但是最后一回想，哦，怪不得婚礼时两个人会有如此的表现，但是那时最多以为是新娘爱上了其它人而逃走，比尔心痛之余想惩罚新娘。但是最终才发现新娘跟他人结婚不过是想离开比尔，保住他们的孩子！新郎不过是个空壳而已。与其说这部影片是说爱情，不如说是有了孩子对女人的巨大改变——最后导演特意在最终章后面留了一幕：新娘最后把她的孩子紧紧抱住，她最初的愿望其实不过就是想和她的孩子在一起，现在经过这么多磨难和痛苦，终于得到了这个幸福，这付出太大了。
　　　如此峰回路转，难怪美国的资深影评人会把这部片子捧到比天花板还高的地方去。
　　　不过让人怀疑的是这样一个“隐藏目的”的创作构思是来源于西班牙导演阿尔莫多瓦的《关于我母亲的一切》——没有最后那个字幕，没有人能弄清楚这个怪才导演这次想说什么。
　　　最后还是得说《杀死比尔》这部影片其实还是在向昆丁.塔伦提诺喜欢的那些日本武士片、日本动画片和香港武侠片致敬。因为香港武侠片的源流其实是日本的武士片，所以整个影片最终的基调还是对于日本武士精神的迷恋，从头贯穿始终的日本剑就是最好的说明。
　　
　　《2046》
　　　有的人是不能活到老死的，比如马龙·白兰度。死的时候颓唐成那样，让人难以想象他年轻时候的桀骜不逊（《码头风云》）和年老时候的深不可测（《教父》）。
　　　《2046》是王家卫的一个里程碑。里程碑有两个含义：一个是经典的含义，另外一个是分水岭的含义。我取的是后一个。
　　《2046》是一部充满回忆的影片，王家卫在这部影片中把他以前的作品全部回顾了一遍：叙事结构采用的是《东邪西毒》，苏丽珍这个人物使用的是《阿飞正传》和《花样年华》，中间梁朝伟和章子怡的擦肩镜头用的是《重庆森林》……可以说这是一部总结性的作品，它的意义在于：《旺角卡门》是“前”王家卫时代的作品，从《阿飞正传》到《2046》是“作家电影”时代的作品，以后的预计是“后”王家卫时代的作品了，从尼科基德曼接拍王家卫的新片就可以看得出来。以后看到王家卫作品的将不再是王家卫式的自言自语了。
　　《花样年华》是王家卫构思《2046》的时候分离出来的，他需要勾勒周慕云从痴情保守到放荡不羁的原因，发现其中苏丽珍拒绝周慕云的故事可以单独出来拍一部电影！来表达这种欲言又止不敢言说相互试探的关系，这个故事相对简单，于是便先拍了《2046》的前传——《花样年华》。
　　　《花样年华》和《2046》里面的周慕云是同一个人，或许他在《2046》中表现得放荡下流，但是他的变化是有原因的，变化过程是很清晰的：周慕云在《花样年华》中被苏丽珍拒绝，然后在《2046》中被另外一个苏丽珍继续拒绝，他开始明白只要自己用真情，就会被人拒绝，他不想再被人拒绝，不想再受伤害，于是他开始改变：反正他的作品也没有人看，感情也没有人在乎，何必执着呢？他开始写黄色小说，他开始和各种各样的女人厮混……即使遇到了象白翎（章子怡）这样对他一往情深容忍他一切的女人，也无法让他回到过去……这么个下流的周慕云跟狠毒的西毒其实是没任何区别的，只不过西毒受伤以后改变得没那么让人反感而已。
　　　对于周慕云而言，他爱的而又拒绝他的每个女人都叫——苏丽珍；每个他心目中完美的女人都叫王菲（王靖雯就是王菲！《重庆森林》里面也是叫阿菲）；而每个他向往的爱情都象《东邪西毒》里面的洪七和他老婆那样简单——《2046》里面的王靖雯和木村拓哉不过是另外一对洪七夫妇——2046代表了无法改变的永恒，也代表了人不断失去的过去，只有木村拓哉能够回来说明只有他能够历经挫折能够保持“简单”——这个“简单”就是《东邪西毒》里面的洪七夫妇。
　　　 《2046》似乎是想讨论的人心中无法改变的东西，但事实上想说的是：任何人都是会改变的。而引起周慕云改变的那个苏丽珍最后重新出现出现，来解释整个改变的原因，这样的叙述方式其实是仿《东邪西毒》的，但是打乱时间顺序的这种叙事结构却远没有《东邪西毒》运用得好：《东邪西毒》里面为了描述这种被人拒绝后的改变而将里面的人物给“纯化”——《东邪西毒》里面的每个男人都受了伤，于是西毒变得狠毒，东邪变得放纵，洪七依然简单，盲剑客开始怀念，慕容嫣开始分裂……这么多人其实只是一个人的投射：一个人受了伤会开始仇恨，会开始放纵，会开始怀念，会开始矛盾……这么复杂的情绪是无法表现的，只有剥离和纯化后的人物性格才是凸出的，于是剥离变身为东邪、西毒、盲剑客、洪七这么几个人物，有了这么多人物，就可以打乱正常叙述顺序来表达一种撕心裂肺的伤痛了。但是《2046》里面却并没有将周慕云这个人物纯化，他放纵可是不把自己“借出”，说明他对爱情还是有坚持的——他不爱白翎所以他不会跟她在一起。周慕云的这种“因爱成恨”式的转变是种“演员式”的转变——他扮演一个“流氓”，而把“真实的自己”给完全隐藏起来，不象某些情况是彻底的转变——变成一个完全的流氓！王家卫选取了这么个复杂的人物，但是依然将他投射成张震、刘嘉玲、王菲、木村等各色人物，于是整个故事就显得非常的怪异。
　　　《2046》以及《花样年华》的旁白和字幕比较失败是显而易见的，“记忆是潮湿的”这样的话完全是画蛇添足——这样的情绪凭王家卫的功力完全可以在影像中就表现出来，根本不需要字幕或者旁白。《2046》拍了5年，他在不停的反刍，企图超越以前的作品，但是时过境迁，他已经做不到了。也许能当年拍出《阿飞正传》的下集会有更高的成就，毕竟作者或者导演是有个创作最高峰的，某个题材只能在某个时段去写，过了最好的时候，就无法达到最好的的味道了，酒亦如此。
　　　可惜历史不能假设。如同不能假设欧阳锋当年没有错过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