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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比利亚常规放映采访三:王我访谈

2010-10-22 12:01:39   来自: jingban
  王我访谈:
  
  问:我对你以前的背景了解不多,你最初是在什么背景下开始做纪录片的?
   
  王我:原来学画画,后来上中央工艺美院,学设计。很多人那个时候没有设计的概念,就以为是画画,考工艺美院也是为了画画。去考试的时候对专业都没有什么了解,比如认为装潢系是搞装修的,其实装潢系更接近于外国的平面设计,感觉环艺是好像跟环卫有点儿关系,其实是室内设计,环境设计。那个时候考这个学校的人至少90%是奔着考美术学院去的,考上以后,头两年基础课程还是美院的一套,到了大三,突然跟画画都没有关系了,变成设计了,有很多人到大三以后突然就不适应了,梦想着毕业以后画画,不弄这个了。毕业的那个时候,学设计的人太吃香了,特别能挣钱,用人单位特别地多,上到国家部委,奥美把招聘广告贴到我们班都没人去。我们从大三开始,生活上从来没有给家里要过钱,还补贴家里点儿。大家的想法就是先去挣几年钱,然后再去画画,于是一下子都挣钱去了,很多回不来了。可我们班至少有一半人,对艺术的念头是没断的,比如平时关注一下,参加一些活动。我也是这么一种情况,于是就开始关注电影,应该说是从大片开始,像《辛德勒的名单》那样的片子,还有像《谜墙》、《性谎言录像带》那样的,在艺术圈里大家都知道的片子。后来,我记得最早看的是《北京杂种》,应该是92年、93年的时候,当时是奔着看崔健去看的,结果里面崔健挺让人失望的。再之后就到了贾樟柯的片子。纪录片是一直到2000年,还是99年,有一次吴文光上工艺美院讲座,当时我又回去上研究生了,他主要是讲那个时候所谓独立纪录片,他提到了一些现在大家都知道的片子,放了一些片断,有《江湖》的,还有他当时正在拍的一些素材,《老头》的片断等,给我印象特别深 ,感觉 “噢,这是纪录片”。 那之前对纪录片的概念特别模糊,限于像《老百姓自己的故事》那样的,再往前就是新闻简报了,所以看完那个以后触动很大,那个时候我就打算拍片了,觉得自己能做这件事,感觉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肯定会特别地对,所以到了01、02年就开始筹划自己拍片。
  
  03年的时候,回邯郸拍了一个剧情片,剪的时候特别困难,剪完之后也觉得离自己的想法差得特别远,没有经验,自己控制不了,想当然地去做一个东西,也就没有拿出来。当时拍那个片子的演员什么的都是当地朋友,他们说以后你一年弄一个出来给大家看看好玩,他们看着挺高兴的,我是觉得我想要的东西没有在里边呈现出来,然后就说行,一年弄一个呗,当时就许了那么一个愿。结果眼看着04年就快完了,什么都没弄,稀里糊涂就过去了,一年弄一个片子挺困难的。那个时候我有两台机器了,2000年的时候买了一个小DV,03年的时候拍买了一个150P,小DV我原来总是随身带着拍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大堆磁带,我想把磁带整理一下,有一些没用的就把它抹掉。我知道里边肯定有一些特别好玩的东西,最终整理了大概三盘带子,三个钟头左右,就是把好玩的都放在一起了。再去看这些带子的时候,就觉得里边能剪出一个东西来,就开始剪那些东西了,剪了好些遍,最后70多分钟,当时就是给朋友看,有一些人特喜欢,有一些人特不喜欢。后来是有一个在电影学院上学的朋友,送给崔子恩一张盘,崔子恩当时跟一帮学生看了,崔子恩说我不喜欢,但是我那些学生特喜欢,他说你去找朱日坤,说他们有一个影展,你把这个片子给他送过去,他给推荐了一下,我那个时候不认识朱日坤,这是大致的情况,《外面》算是出来了。
  
  这个时候,我的感觉是模模糊糊的找到了一个自己能够把握的创作方式,虽然不是特清楚。因为认识朱日坤了,就开始帮他的影展做一些东西,那个时候我的工作基本上也不做了,差不多就半闲着在家。剪第二个片子完全是顺着第一个片子往下做的,还是用素材,包括剪第一个片子的时候没用的素材,觉得在第一个片子里不知道怎么用的,比如说有关奥运会足球出线的东西。剪这个片子的时候突然觉得能用了,于是又做了《热闹》这么一个片子。
  
  再下来做《折腾》的时候,07年, 07年底宋庄要盖现在的工作室,我负责盯着盖房,我知道肯定小一年就扔进去,不可能再去拍什么了,就零零碎碎地去搜集点儿东西。08年南方下大雪,当时我特想去拍一些,也知道去不了,火车都不通,我跟广东一个朋友说,你没事上火车站拍点儿东西,他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可能兴趣在剧情片上,我想就算了吧,结果看电视,一看电视就想录一点,就把摄像机接在电视上,接上去就没拔下来,一开始只是想录那个事,后边的事就不断了,而且你也知道有奥运会这样的事在后边,你想象不到的像西藏、汶川这些,后来就想我就录一年电视看看,没准儿能剪一个什么东西,就当我在现场,就当我去了趟西藏,去了趟四川,拿别人的素材来剪,大概就是这么想的,而且素材的来源上不太一样了,但是我觉得像剪辑方式跟前边的两个片子,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和突破,我倒是想有点儿突破,但是感觉好像还是那种方法。
   
  问:这个过程中你什么时候开始感觉这个片子基本上有戏了,能做出来还不错的一个东西?  
  
  王我:到西藏事件的时候已经觉得这能出东西了。我有一个朋友是信藏传佛教的, 3月11、12号的时候,我已经听他说大昭寺这些事,那个时候和平请愿,正开始播是十几号了,这个消息压了差不多一个礼拜,捂不住了才开始播了,而且完全是一种已经编辑好,设定好的方式来报道的,那个时候就觉得西藏的事不会那么简单就完,之后就是传圣火,多恶心的一件事,两件事是交叉的。
  
  问:开头和结尾的升旗和降旗是自己拍的吧?
   
  王我:是,这个特好玩,郝健还说:“肯定你是策划好了,要不然不会头一天就去拍”,其实挺偶然的,在那之前做一个短片《上下》,当时是我用150拍的,想做一个小实验片,再找个日子拍一个高清版的,我当时还没有高清机器,正好徐辛年底来北京,他有一台HDV,因为我知道1号会热闹一点,平时是没有乐队的,我说你帮我个忙,咱们去拍一点。其实到11月份的时候我就开始着手剪了,开始看素材了,就想起这个来了,要是没有那个,这里边真是一个我自己拍的镜头都没有。就想31号我再去拍一下降旗,算是一年的事,当时还想这个片子叫什么名字,想《一年》,《一年到头》这样的名字,一直到12月底,胡锦涛说:“不折腾”,一想这个名字挺好的,挺现成的。
  
  问:也不知道怎么跟你交流,我想先提出一些我的看法,说说我对这个片子的感受,看我说的和你的想法是不是能契合。我简单地做了一点概括,一是这个片子在结构上有两条线:一个是圣火传递,一个是西藏,这两条线在片子前三分之二的部分中实际始终是扣在一起的,交错着往前走,也有重复,像14号事件,你在两个地方用了,虽然整个片子是线性往前发展的,但是在个别的事件有重复的处理。到了七、八月份,这两条线索就好像开始变得不明显了。
  
  另外除了这两条主要的线以外,有一部分像鼓点儿一样,是重要的社会事件,三聚氰氨,杨佳,或是湖北惠州的集体事件,这些实际上分量也很重。也一部分类似于泛音一样的东西,比如说股票今天涨了,怎么又出印花税,在不同的地方大概有三、四次,包括到结尾。还有一些就是本身不起表意作用、而专门为了赋予前边或者后边意义的,我觉得这个特别吸引我,比如圣火的时候,一下子出来广告,说邮票,情绪那个饱满的感觉,太戏剧了!还有河北模特大赛,接着就是温家宝出来了,体现了整个社会的荒诞,政治话语中的和商业的。你这个片子用这种方式,放弃了解说,放弃了字幕,放弃了所有的评论,我觉得特别有启发,整个片子靠构成这种张力体现了你自己的观念。当然你也有很直白的东西,比如对某些特别画面的反复重复,对胡锦涛话的剪切等都让我感觉太荒诞了,荒诞开头,荒诞结尾,中间还有逻辑,就是这样的一种感觉。
  
  刚才说了结构,其实应该先说主题。就是我想这08年一年的片子,要表现什么,我自己感觉首先是刻划这么几个方面:第一个,权势集团,利益集团,或者是统治阶级,当然这里的权力阶层里是有不同层次的,从你的片子里已经看得到最高首长是怎么样,下一级官员是什么样,再一级官员又是什么样,直接领导拆迁的人又是什么样子,也能看出一个谱系在里头,这是你很重要的一个东西,就是作为一种理想存在;和它相反的是普通民众,从群像开始,逐渐到个体,包括拍DV的一个家庭,杨佳也是个体,贵州社会动乱也是个体也是群像;还有你把媒体也作为了一个目标媒体,媒体很多时候是权势的附庸和代言人。 开场字幕出来之后,开始电视台的信号,那个时候我并不认为你针对电视台,而是具体的内容,从上海东方台的反复开始,我就感觉媒体登场了,这是我的一种想法,你不一定认同。最明显的就是水塔爆破那部分,我觉得这里跟权势也没有关系了,就是一个话语权的问题,作为最主流的媒体,最高、最权威的媒体欲盖弥彰。最后一点就是主流媒体相对应的就是网络媒体,包括你一些处理也是借用了网络的表达,比如字幕。
   
  王我:对,说到网络,里边有一些东西,我甚至有点儿借鉴网络恶搞的方式,网络恶搞大家一般都嗤之以鼻,我看过朱大可有一篇文章说到恶搞,他说他不喜欢这个词,是因为它表达不出恶搞应有的含义,恶搞里其实有很有态度的问题,我也认可所谓的网络恶搞是挺有态度的,用恶搞这个词有点儿诋毁他了,这个词本身太不严肃了。所以像恶搞的东西,我不会回避,甚至这些素材,也许哪一天我会再重新拿一些素材再剪,完全按恶搞来做都有可能,比如把别的声音安给另外一个人,类似这样网络常用的手法。
  
  还有说到媒体,主流媒体无意中他营造出一种环境来、一个所谓的语言氛围来,他们在这个语言环境里,觉得哪儿都特正常,意识不到不正常。比如,从四川地震一直到今天,这种新闻报道是越来越让人受不了,汶川说降半旗的时候,大家伙还都谈论呢,到现在网络上已经一片骂声,这个事明摆着是不对的,为什么还是做得津津有味,因为已经体会不到其它的声音了,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声音里了。但是这里边还有一些挺好玩的东西,就是白岩松跟茂县连线的时候,我琢磨了半天也没有特别好的办法,我也知道那里可能好些人不太容易看得懂。那个里边只有那么两祯,两祯是一祯清楚的,前半祯是叠的,后半祯是叠的,中间一祯是清楚的,就是把那句话“那儿的情况相当严重”,改成了 “比较严重”,声音也是别处掐来的。当时我剪的时候就是一闪,我就慢慢看一祯一祯看才发现。我觉得作为技术人员,太容易把它剪得干干净净太容易了,他们可能有一种抵触心理,反抗心理在,可能这个事是我做的,我忍着恶心,背着良心做的,我要留那么一祯给我自己,这只是我去猜测具体做事的人。
   
  问:刚才说网络的应用,以个人的角度来说,我面对一个事件,想去了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一方面来源是主流媒体,一方面来源就是网络,这两种来源的信息往往是一种对抗的关系。
   
  王我:没错,中国人信息来源,现在基本上除了主流媒体,其它的能听到点儿别的声音就是网络,可能在别的地方这两个报道是一致的,深度不同,方式方法不同,但是态度基本上是一致的,中国的网络上最起码有一部分是完全相反的,就是两头看,大家现在的习惯就是从广播、电视听到一个事,马上去网上查证,大家第一个的想法就是他说的是不是瞎话。而且网上有好多东西,你刚看见转天就没了,有一些是你刚听说,去那儿已经就没了。还有一些像凤凰卫视的那些东西都会始终在那儿挂着,比如说牛奶那个,我是事后去找的,可能到了10月份,11月份准备要做片子的时候,因为电视里录的特别少,电视里当时一个三鹿的广告都没有录到。
  
  问:片子里还有一种手法,可以算是一种“断章取义”,你把一个东西从它的大环境中抽出来,赋予这个东西一个新的意义,我觉得在广场上,人们在大喊的那场特别有代表性,可能放在电视新闻里,有前面一个主持人的铺垫之类的,会非常自然,但是你突然抽出来那一个片段就显露出一种病态,我觉得当时那些人已经是一个集体人格,失去了个体性,当你把一个个体从这种集体性中抽出来就变得非常荒谬和可笑了。
   
  王我:对,没错。
  
  问:你当时会有顾虑,你所有的素材都是收集来的,可以构成一个电影吗?
   
  王我:没有什么顾虑,是不是电影没有关系。我当时想素材没有我的,我不保留版权,我想弄完了,我就传网上,结果传了三、四回,传完之后给我一个回复,说你这个有版权还是肖像权有问题,传不上去,我也弄不清说什么。
   
  问:片子的结尾,是奏国歌,唱国歌,国歌是奥运会开幕,你为什么会把奥运会开幕又放到那呢?
   
  王我:对。其实你像看像《掩埋》,包括胡新宇的片子里,对国歌那种运用挺刻意的,包括我的也是,那一段完全可以不要,就直接接到国旗降落就完了,老觉得最后你恶心了我半天,我得恶心你一下,就是这么一种感觉。
   
  问:你是这种语言描述的,我想这里的意图可能也是想在最后让片子主要探讨的对象出出场-我这么半天最重要说谁呢?
   
  王我:像奥运会那一段和汶川地震那一段是作秀最多的,事件也是最大的,我剪的时候,汶川那段素材太多了,怎么剪?最后就是把所有从上到下他们怎么为人民尽心尽责的报道剪了一些,展现地震的那些东西我都没要,就放了一些照片。之后就接着广场默哀,那一块,其实有一些人看完之后感觉这不是谢罪呢嘛,我就是想找那么一种感觉,你们也该谢谢罪了。包括奥运会也是,我对奥运会的感觉就是奥运会几乎就是一通礼花就完了,具体奥运会是什么样的,没有几个中国人去关注,在中国人关注度里边,假如说对奥运会我有十分的关注,这十分的关注八分在奥运之前,到开幕式为止,真正奥运会之后拿多少块金牌什么,可能很多人关注度就没有之前高了,因为之前的不确定性特别多。奥运会对我来说就是一通礼花,没有别的,那么闷热的天放礼花。
   
  问:你在最后剪的时候去追随了一个自己对那一年的印象?
  
  王我:对。
  
  问:影片一开始是一个片子的结尾,这里你是怎么考虑的?
  
  王我:你说的这个我没有意识到,我是按照素材走的,可能头天晚上只录了一个尾巴,之后又录点儿别的东西跟这个没有关系,第二天再录的时候是录的这个节目,只是按照磁带的顺序走的,没有仔细去调它, 前边拿掉也没有关系。片子的开场,我最初剪的时候是一张照片, 一个人在雪地上拍的照片,应该是年初的时候,自己拍了觉得挺好,发到网上了,在一个高处拍的,前面的地面上写着“你好,2008”,后来我觉得太矫情,太诗意了。
   
  问:让我联想到地震时候那些照片的运用,感觉比较有冲击力,而且长度非常长,照片展示节奏基本上是一致的。
   
  王我:那个是我用一个软件生成的, 最初的素材特别乱,照片有大、有小,有特模糊,也有特清楚的,我就用一个文件把它排列起来,换位置,就是找那些相同的,因为当时拿下来的时候特乱,然后我用软件整个直接生成的一条视频文件,所以设定时候的速度,比如说停留一秒就都停留一秒,我就直接搁进去,搁进去又太长,又整个把时间压了一下,没有单独去调。照片我用了有一半多,还有一些没用,包括还有一些特别惨的视频,我也没用。当时剪那一段的时候很不好剪,其实还有一些素材,四川台当时报道比较没遮拦,有一些深入报道的,比如说他们盯着一家人,孩子还在下面埋着的,然后每天会去的,有一些挺感人的,就是去现场等,有一个什么消息,大家伙都围过去,没有自己的孩子再散开,之后回家,等了一天回家,回家以后做饭,家里就是账篷,在账篷外面做饭⋯⋯这些东西都有,我当时想不剪,因为这些东西大家伙都有记忆了,其实特别让人恶心的事,大家往往容易给忽略掉,我就留那么一些东西,在它之后呈现一下现场的东西,以图片的形式简单呈现一下现场的东西有一个对比,可能就会有一个情绪,这个情绪很重要。这个地方我就想让它单纯一些。 
  
  问:你这个拍完一段时间没有再拍片子了吧,有新的计划吗?
   
  王我:没有,我前一段把以前的素材又抓了一下,以前在磁带里没有抓,包括剪外面的色彩,那个年份的一些东西,有一些我觉得可以剪出东西来,还没有开始剪,只是抓得差不多,一百来盘,一个多G快两个G的素材,有时间想起来了,我觉得冬天出活,冬天不爱出去,本身活动,事也少,有时间去剪一段,最近没有什么特别的拍摄。我想拍一些像史料一样的东西,包括我给他们讲也是,其实像你们这些东西没有人知道,以后就不会有人再知道了,也许这个事就不了了之了,在历史上就没有这个事了,真实的东西是什么样的,谁也不知道,哪怕我说这个东西拍出来,所有的素材我拿走,都给你,你留着,有这么一份东西在,我是这么想的,但是不太可能.
  
  
  (感谢王迟对采访的帮助)
  

2010-10-22 12:35:21  卢志新

  两个老王:)
  

2010-10-22 12:47:22  卢志新

  王我的那些事儿。。。。。。
  

2010-10-22 12:50:27  chouchou

  顶顶我的老乡!
  

2010-10-22 12:53:26  卢志新

  最近怎么邯郸人突然多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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