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序错了吧……
【草场地工作站系列访谈】吴文光“剧场”里的那些年轻人 之 唐志

2010-10-19 21:32:36 chouchou

2010-10-21 12:07:55 卢志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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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CINE是卢同学作为编辑时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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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看到 原来您分身无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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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两了,107CINE发言的时候是编辑身份。卢志新发言的时候仅代表个人:)
一大早竟然看到张劳动现身,真是件高兴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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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CINE是卢同学作为编辑时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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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看到 原来您分身无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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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两了,107CINE发言的时候是编辑身份。卢志新发言的时候仅代表个人:)
一大早竟然看到张劳动现身,真是件高兴的事情,###########
参加这个饥饿计划,与其他人一样,与家人的产生了直接的冲突,两代人的观念的冲突不亚于清末那些与宗族之间的对抗。斯德哥尔摩症的人们基本都被消费所化:‘在家里跟我爸爸妈妈聊天,就是很无意的聊到雷锋,然后我就说雷锋可能根本就不存在,然后我爸听了就火了,我爸就说那毛主席都说了,全国人民要像雷锋学习,那么多书啊,照片啊,那么多故事啊,怎么都可能是假的,我说那可能有一个人,可能也没有那么夸张被说成那个样,然后就被说成那样,为什么就从来没有被怀疑过他可能就不存在,然后我爸就特别恐怖,我爸觉得很恐怖,我爸说那个……。’家里一般都认为自己好不容易含辛茹苦的把你拉扯出大学,出去了。现在却莫名的回来不说,还硬要吧自己往枪口上撞,你以为你是董存瑞、黄继光?而且你要动他们的三大观的基石,必然会被条件反射弹回。
其实他们不知道,这只是一个方式,一个借口,不是目的,只是绕不过去。唐志他们回去在听到那些比剧情还狗血的‘真相’时,不会说就立即要反国反党之类的,更直接的是发现自己对家里面其实之前的了解只是个符号,根本不知道自己之为何。唐志发出‘你家里面的事情甚至要从别人口中才能知道’这样的感叹,也就不足为怪了。
在唐志给工作坊所作的短片中,无论是开片时用老吴的掌纹影像若隐若现做遮幅来呈现自己初次进村时遇见一条狗一直不停的对着她狂吠,还是那些从紧锁的无人居住的宅院大门的门缝里往内探视的镜头,都充分表明了自己对于这个村子来说是一个入侵的陌生人的身份,这样的镜头也呈现出这个影片不过是一次试图拍开那个村庄历史记忆的大门的行动在老吴的巴掌下各取所需的行为。这也是让我质疑我对这种方式是否能真的能在摄影机呈现出那个对象所谓的‘真实’的‘证据’。当然这个计划本身是真的,拍摄者这个努力的过程是必然也是真实的。也许老吴意本不在此——对象的真实。而是作者自以为的真实吧。
整个影片就在这种陌生的、略显尴尬的基调中直线前行,这除了能看到唐志本人对农村的那种的尴尬,对自己家庭曾今在农村的那段生活不甚了解之外,我们也能感觉到她在草场地的状态——我问:‘你平常跟老吴交流会说些什么?’唐志回答说:‘现在基本上不交流,很少,有半年没有跟吴老师好好说话了,开始沟通特别困难,就我说的话明明是那个意思,然后他会想到那个意思,然后又会说的很快那样子,然后我就不想听,一点都不想跟他交流,就一次两次这样之后就烦了累了,就话说到那我就不想说了我就走了,不知道现在感觉14 、5岁跟我爸妈那样逆反期一样。’
在对这几个成员的采访中每每问到他们对草场地的感觉时,他们都会不约而同的说;‘这里就像一个家一样。’这应该是对任何一个工作或者说生活的地方最大的溢美之词,由于他们本身就是从一个‘家’里出来的,他们出来也是他们家人所希望的,而这个计划牛逼的地方也正是在这里,它让你回去,试图让你回去真正的了解‘老家’,用你对‘老家’的认识和感受来扭结、充实这个‘新家’,在这个旋木上回味思考你的根基到底在哪里。这也将必然让成员们清楚的感觉到这里只是个暂留之地,饥饿计划只不过是个暂住证,你必定是要回去的。于是从这个角度去更能理解为何老吴在邮件组里对于剧场结束后会有的那段话:‘我似乎又在面对着现实那个墙壁,冰冷、麻木、无所谓、忍不住的滑冰。几次挣扎着想把话题拎出来,无效。沮丧,疲惫之极,这些天身体和精神的消耗集合到一个点,一个熟悉的念头又出来:不想跟这些人玩了,包括面前这些几天前还一起high的年轻人。我清楚感觉到,这些年轻人回到熟悉的生活之后,立马就被现实的泡沫吞没,一点商量都没有,一点挣扎的动作都看不到。’
因为草场地不是现实,它是作为一个春梦的孵化器存在,梦可以继续做,但是只有醒来你才会意识到梦的美好,只有结束后才能对此做一个比较全面的认识和反思。反过来我们也可以说现实不过是一个春梦,在草场地的时间才是我们的真实的本真状态。也就是说重要的不是谁是什么身份,而是他们两者之间的对立关系。
于是唐志说:‘我还是觉得自己就是飘过,只是看过,只是个过客。草场地不知道,感觉还是终究要离开的地方。’其中的宿命感不禁想问草场地是谁的草场地?也许大家会说老吴的。但老吴总有一天也会退出,草场地那是依然还是草场地。我们也不必庸人自扰之,至少草场地现在还在着。正所谓你活着是你这生到此为止做的最成功的事。
回不去了
工作坊就是那种就是拿出初剪的来给人看,然后再来一起讨论
记者:说说一下工作坊嘛。
唐志:工作坊,现在工作室跟瑞士的电影中心有一个协议,合作计划嘛,就是每个艺术节会请一个瑞士的导演来••••••
记者:你别说官方的,就说你自己对工作坊的看法。
唐志:就是感觉,工作坊就是那种就是拿出初剪的来给人看,然后再来一起讨论,因为像我现在的感觉就是,我也不知道片子会是什么样子的,也不知道它会出成什么样就是拿出自己喜欢的那部分,然后给人看一下,然后在,以后再慢慢找,听他们的意见啊,什么的。
记者:就这样?
唐志:对啊,很简单很单纯,不那么复杂。先是有人来报名嘛,然后从这报名的人里选,选出一部分人大概7 、8个左右,选出他们,然后第一天就介绍一下,然后基本上是一天四个片子吧,应该是,诶,不对,今年安排的好像一天两个,一天两个,因为工作坊的版本就是60分钟以下,然后每个人有两个小时的时间,一个小时给你放片子,如果你片子不到一个小时,然后剩下的时间都是讨论,就是你先上去介绍一下自己的片子,然后开始放,放完接着说,看有什么意见,然后瑞士的老师,可能就是另外的一个角度,文化又不一样什么的,然后过来听一听,看一下
记者:那它几年过程有什么变化呢?
唐志:没有好几年,两年吧,每次请来的人都不一样,然后都有他自己的特。这个瑞士导演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以前的,第一次是Peter,Peter是那种感觉还是有点保守的,然后做的纪录片都是规规整整的那种,然后第二次是Anna,Anna是个女的嘛,可能有自己,有点感情的东西,第三个是费尔南,费尔南好像在欧洲那边挺出名的,做什么《堡垒》获了好多奖,感觉他做的角度选的很好,其实我也说不清,全部都是凭感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来评论人家的片子。
记者:那自己的感受,比如说自己每次放片,你对这种方式,或者对……
唐志:这种方式又跟学校不一样,学校是一个人在上面一直在说,在工作坊是大家在交流嘛,讨论,然后有时候会吵架。然后有时候会没话说,都是正常的表现。不过这个挺放松的,然后你能看到,每个人说的时候你能看到他们的角度什么的,我都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记者:你可以放松点
唐志:我不知道你要问什么?
记者:就随便聊嘛,写你的会轻松一点
唐志:是因为我的片子是我要上厕所来结尾?,不是我当时实在是憋不住了,我本来想•••
记者:上厕所,你说的是上厕所?
唐志:上茅房(唐志参加工作坊的作品最后的镜头是唐志要去上厕所,而不得不停止拍摄的),上厕所他们听不懂啦,就是上茅房,不是憋不住啊。而那个奶奶吧,说的特别好,一开始她前面说的有7分钟,然后我第一次拿出来这个的时候都没有剪,中间有一段都一气呵成的感觉,后来有一些话题扯得太远就剪掉了,有点可惜,我也担心7分钟她一直在那边讲啊讲,的确她是最放得开的,最轻松的,而且不断的跟我交流,她一直在说,“你知道不妮,你知道不妮”就很有节奏,一下一下跟我说,我挺喜欢她的,把她放在后面。
记者:就从你的第一个镜头开始在最后,感觉你一直是个外来者。回家的感觉并不强。
唐志:我本来就是个外来者,因为他们对我来说特别陌生,我只是找个借口回去看一下,只是走进了看了一下,但是我肯定进不去,只是站在外面看了一下,然后像过电影一下,老人的这些生活就在我眼前滑过去了。
可能还是有距离的,就是进不去的,就像刚开始嘛,那个门就在门缝里看,结尾的时候也用了那个门,结果我使劲往里看也是有一道门隔着的,就感觉自己飘在外面进不去。
有的时候听的挺吃惊的,有一个人他说就是偷了那个麦子吃,就让他们跪在路沟里面,我觉得挺恐怖的,我觉得那个时候还涉及这种,就对人的这种,顶多是挨饿嘛,都挨饿,那就是整个国家都这样,但是就不会让你一点尊严都没有,让你跪在那,我觉得挺吓人的。
然后,其实我刚回家的时候,我回家的时候是跟我大大,我大大是我爸爸的哥哥,但不是亲的,但是跟他家就很熟嘛,从小就跟他家特别亲,那个村子是我爷爷在那出生,长了二十多岁,然后他离开那个村子到另一个村子当干部吧,然后调到邯郸,邯郸下面的一个矿区,我爸在那出生,然后我们家就都安在那边了,这村子对我来说就模糊的,就知道老家在那。
然后小的时候回去嘛,回去他们的话也听不太懂,但是小孩又,因为我爸妈忙,就把我扔在那,暑假寒假扔在那就不用管了,我整天疯跑、打架什么的,我跟我一个大姨家的一个哥哥打架,他比我大七岁。然后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把我弄哭了,追着他满院子一直跑,跑跑跑,最后他躲在厕所里,不敢出来,然后他跑太快了,我不知道他躲厕所,然后追到那就发现他没了。然后我就气得不行,一直哭,一直喊一直叫,我就印象中谁我都不记得,就印象中好多手在拽我,然后,后来就爷爷安慰我,说别哭了,带你买糖。
然后我就停下来了,看到他从厕所里面出来,现在我每次回家我大姨都会说这件事,小时候就特张狂,撒风撒跑的,但是我水土不服嘛,就身上会长好多包,每次都长,就现在这次回家没有水土不服,就是很多蚊子,蚊子整天追着我咬我。但是你看村子里那些人嘛,都是同样的环境啊,都是有蚊子在,他们就咬的很少,然后老人给我说一句话:那些蚊子是专咬生人的,所以蚊子都知道我是生人,我是陌生人,就像我刚开头,那条狗看到我就一直叫,叫的我害怕,叫得我感觉回不去。
家的事情你需要别人来告诉你
记者:我比较感兴趣的是,怎么会有这样子的想法,去拍这些东西。
唐志:这些都是无意的,这次回去的时候……。一开始就是因为饥饿计划嘛,一开始我最早看他们拍老人,应该是菲菲吧,菲菲拍了。然后她把它都做好了,上了字幕,然后跟我们坐在一起,所有人都在看,那老人就对这镜头讲,看着看着我发现其实他讲什么我都不知道了,只看这他的脸和表情,然后那些皱纹啊什么的,就感觉印象挺深的,挺想回去听听,其实那时候我想我姥姥姥爷挺后悔的没有拍下来,然后想回去看看,回村子看看。
刚好吴老师说希望更多人加入,我也觉得因为那个事情那段历史的确是不知道的,是应该去做的,没有想啊去做这些事情会有怎么大的意义啊怎么样的,就觉得应该去,没有想过太多。就去到那之后,也没有特别着急的说每天赶快去找然后去拍,我就感觉自己在自己的节奏里,慢慢的,然后这次也是回我自己的老家嘛,因为那些事情我都是不知道,我都是陌生的。但是都是跟我有关系的,我的爷爷奶奶,我一点都不知道他们,甚至一开始我都不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然后这些人开始跟我讲,就感觉很奇怪,就你家的事情你需要别人来告诉你,但是我觉得应该去知道这些事情。
记者:那你觉得农村和城市里最大的区别在哪里?
唐志:我觉得这个太笼统了。举个比较例子就是,我回到老家我发现我跟每个人都有关系,这个是姨,那个是姑,这个是大大,那个是奶奶,这个是舅姥娘,所有的称呼所有的每个人都跟我有关系,所有人我都能叫出来,但是我一个都不认识。就是感觉很奇怪,莫名其妙冒出一大堆亲戚来,然后这些人你从来不知道。
那我自己一个人在北京就觉得特别特别孤独,在草场地我也觉得特别特别孤独,这种孤独是说不出来的。
如果你关上这个(录音棒)的话我会给你讲很多的
跟CCTV去澳洲一个月,实在觉得我没有办法一直再做媒体,觉得太恐怖了,然后感觉这个地方完全不一样,做自己的事情,挺轻松的,想干嘛干嘛
记者:按照一般的想象来说,在这边这么多一起做同样事情的年轻人,还有像一个老爸一样导师的在这里,你为什么还是觉得孤独?
唐志:如果你关上这个(录音棒)的话我会给你讲很多的,这个是比较私人的话题了,因为这个孤独跟我自己的经历有关系。
记者:我这样子说吧,我对人更有兴趣,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兴趣,这些人就是促成了一个事件。
唐志:因为我感觉我是那种,就是我感觉可能并没有,我感觉我是经常被孤立的那种,也可能是我自己把自己孤立了,说不清楚,就是总感觉可能会被别人忘记啊,不知道,反正总是感觉很孤独。但是我爸妈是那种中国千千万万最标准式的父母。他们俩天天吵架没有一天不吵的。
记者:这就是标准吗?
唐志:我觉得他们对孩子特别含辛茹苦的,把你养大,供你上大学,希望你出来找个工作,然后结婚生孩子,这是做父母最简单的愿望吧。但是我不想这样,跟他们说他们也不理解我,因为我感觉没办法沟通,像我爸爸很反对我大学四年没有入党,他们觉得。其实他们的理由是很充分的,很有道理的,我爸是这样说的 ,入了党才能当官,当了官就能贪污,现在社会不贪污不走后门怎么生活啊,这是我爸的理由,还有我想……。
记者:你现在在这边是为理想而呆着,还是……。
唐志:原来来的时候是,因为跟你说过嘛,跟CCTV去澳洲一个月,实在觉得我没有办法一直再做媒体,觉得太恐怖了,然后感觉这个地方完全不一样,做自己的事情,挺轻松的,想干嘛干嘛,可以学自己喜欢的,不喜欢的我可以不看,结果我在这呆了一段时间久觉得,因为没有做自己的什么东西嘛,觉得疲了。
记者:哪种疲,是疲劳的疲,还是顽皮的皮?
唐志:疲劳的疲,就疲了,因为怎么说,一开始是感觉有兴趣嘛,但是兴趣是很靠不住的,你现在对他感兴趣,就跟人一样,你现在对他感兴趣,没有过两天又有新的。
记者:又对别的男的感兴趣?呵呵。
唐志:我还没有你这么花。
字幕的背后
做字幕的时候特别认真,认真到我觉得自己过分了,我要做的话,特别投入的做,做的我都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了。
记者:那你要多加努力。
唐志:谢谢,谨遵教诲。然后就感觉疲了,做不下去了,就像今天五月份结束了,五月份我不是拍东西嘛,就整个艺术节都拍,拍完之后要剪一个艺术节的片子,像资料一样存档的那种,其实挺容易的。而且我以前已经剪过很多,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这次就是不想做,拖到现在我现在还没完成,十月份的时候要放了,所以这两天我必须做完。然后还有做字幕,做字幕怎么说,一开始感觉做字幕的时候嘛,以最慢的速度最细节的来看这个片子,很多细微的东西是可能你那样就是草草的看跟大家一起这样过一遍看不到,他某个表情啊,某个语气啊感觉挺好。
就他们剪好的片子我往上面放字幕,但是你放字幕的时候就涉及到一个就是对口型,因为你像这种不是你听得懂的语言的时候,一般你看片子就会你一般的精力盯在字幕上,但是做字幕的时候你要全部都盯在画面上,你要看他的脸,你要体会他说的表情语气,做字幕的时候特别认真,认真到我觉得自己过分了,我要做的话,特别投入的做,做的我都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了。
记者:那下次要是我有片子也请你做吧,大不了请你吃顿饭。呵呵
唐志:你顿饭你就想搞定,你也太•••••••••
记者:那你想要几顿?
唐志:我这么胖我不想再吃了。做吴老师那个《亮出》三个小时,你看过吧?一开始初剪的版本是我上的字幕,三个小时,后来精细剪了我又修改,大概中午字幕做了不下五遍,就你要做啊,反复的看。而且有的时候,尤其是对话的部分,就是问和答你要特别注意,做字幕不是光那样机械的贴上去就没有事情了,它是那种,但还是有一定的脑力劳动的,特别多的脑力劳动。
对我来说,还有语气的停顿啊,你是要放在这一屏还是在下一屏,然后问答是在一起的还是到下一个部分,就特别特别那个什么。然后那个《亮出》里面都是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嘛,我做的时候就,特别烦躁的,然后又让你不停的做,不停的做同样的东西,四遍五遍六遍,然后中午字幕好不容易全部都做完好了,好,这个片子落定了,这个片子一百年不用再动它,然后开始翻译英文。我们工作室有一个美国人,她的中文挺好的,但是像他们说的那些话他还是不能全部理解的嘛,一方面是方言,一方面像吴老师那长篇大论,而且有的时候会说一些……。
记者:很术语的那种?
唐志:对,我就要从头到尾跟她解释,我们一起来翻译,然后整理出来的文本啊,因为我对片子很熟,什么情况下说什么话,说什么语气,对它的理解,完全是什么样了。然后我就跟他一起翻译,三个小时的片子我们做了将近一个星期,就每一天九点钟到十二点,然后下午一点钟到六点钟,然后晚上,每天这样,因为那个女人,美国女孩嘛,她是那种特别认真,而且她需要抓住那种感觉嘛,理解他(吴文光)说的那些话,然后我要跟她翻译的时候我会做各种各种动作,一会儿跳起来啊,一会儿大声的喊啊什么的,她都拍了••••至少让她全部理解完,各种肢体动作,然后一个星期做完之后,最后一句话翻完了,然后她合上电脑走了,我就“唰”哭了。
我都控制不了,我不知道怎么回事,然后上这个片子的英文字幕,等于我又要从头看,我就疯了,就从翻译到上字幕我花了一个月的时间,那个时候上英文字幕就真的疲了,一点都不想再做了,不想看,看都不想看,真受不了了。然后那个月还要上张焕财的字幕,他的片子两个半小时,中文也是我做的,英文翻译就是你要把他们说的方言全部改成普通话嘛,这是我做的,然后我把这个给了一个华裔让他翻译,这个人又是我朋友,他有各种各样的问题会返回来问我,然后,就一直在倒来倒去。
记者:那你中间跟老吴有沟通么?
唐志:没有,没有什么沟通,所以我感觉是没有在做自己的东西,就一开始你会对这个片子感兴趣,然后会一直做还有那个感觉,到后来真的是疲了,真的是受不了了,没有那个动力,没有那个心境,但是有可能我要求自己比较高嘛,我要做就必须要做到那种,就是要把自己的感情放到那个字幕上面,会让自己特别投入,特别累,后面就真的不想做了,很难再进去了。
记者:这些就是这种工作的态度啊,后面的这种感受,他们知道吗?
唐志:后来就终于把张老师和吴老师的做完了,我就回家了,回家了就拍了这些东西,拍完了自己剪,剪完之后还要擦一下那屁股,我五月份那个再剪,然后还有工作室的字幕,就感觉堆在一起,好在我现在会调节自己,会分配的做一点做一点,中间做一部分这个……,我还是那种太懒了,对自己太好了,要求不够,就总想……。
记者:前后矛盾咯。
唐志:是,想的是很好,但是我还是太懒了。
有半年没有跟吴老师好好说话了
记者:我是相当懒的那种,懒到一定的境界。
唐志:我现在也好多了,你原来看到我根本不是这个样子,表情眼神都不是这样。以前就飘来飘去的吧,我现在看自己都感觉不一样了。我其实挺自卑的,我特别害怕我的声音出现在片子里,这就是我为什么一直不放那个旁白,我特别害怕自己声音,就觉得自己的声音特别恶心。
记者:还好吧。
唐志:觉得特别恶心,刚刚弄到机器里面有点变声了,然后我就觉得特别讨厌。我会特别讨厌自己出现在镜头里的,所以那个片子里面有两个我在里面嘛,我就特别犹豫要不要放。
记者:这是你第几个片子
唐志:第一个,以前做的那些都是工作,这是第一个为自己做的片子。
记者:那你怎么看待纪录片?
唐志:我挺想要的就是做的那种感觉跟写东西一样,就你看一个片子就跟看一篇文章一样,挺想找这种感觉。那肯定是感觉就看那个片子怎么样了,如果好的话那就是一个小说可以给你无限的想象,不是看完就没了,就结束了,就还会有很多很多,看完之后回让你想很多东西,就没有结束,一直循环下去,像你看完文字上的东西可以一直想下去。
记者:你平常跟老吴交流会说些什么?
唐志:现在基本上不交流,很少,有半年没有跟吴老师好好说话了,开始沟通特别困难,就我说的话明明是那个意思,然后会想到那个意思,然后又会说的很快那样子,然后我就不想听,一点都不想跟他交流,就一次两次这样之后就烦了累了,就话说到那我就不想说了我就走了,不知道现在感觉14 、5岁跟我爸妈那样逆反期一样。
总感觉没檫干净
在我姥爷家,你知道我睡在哪吗?打死你都想不出来。睡在驴圈里面。
记者:那你整个拍下来会感受怎么样?
唐志:就还想再回去嘛,就还想再去找一找。因为我的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他们的事情我全部不知道,我爷爷奶奶这整个是空白,我姥姥姥爷这边就是第一次回老家特别特别小,估计也就四五岁吧,在我姥爷家,你知道我睡在哪吗?打死你都想不出来。睡在驴圈里面。
然后我们家四口人,我爸我妈我姐,然后我姐那时候也特别小那会,然后就在那个驴圈里面搭了块木板我还记得,然后特别窄,然后我们就打通铺嘛,我和我爸一头,我妈和我姐一头,然后晚上就听驴在通气,是不是再吼两声,然后我爸爸,根本就睡不着特别臭,然后我爸还讲鬼故事,讲画皮,印象特别深。
记者:在驴圈里面讲画皮!
唐志:这第一次回老家,第一个回家过年,也是唯一一次,那个时候所有的印象都是,所有人过年没有人放炮,我家那块都是五点钟大家都起来拜年、放炮给压岁钱,过年没有人人给压岁钱,没有人穿新衣服,没有人放炮,看电视没有动画片,所有的广告都是农药,所有广告都是农药化肥种子。
记者:真的?
唐志:就电视黑白的,电视特别小。然后上厕所更恐怖,上厕所就那个地下挖一个洞放一个缸什么的,上面放两块砖,就上面晃晃晃的,然后特恐怖的是没有纸,你知道用什么檫屁股吗?
记者:棍子。
唐志:差不多,石头啊,棍子啊,就是厕所旁边,那厕所还是露天的,堆了一堆玉茭杵。你知道吗,就是玉茭仔剥完的时候剩下的那东西。
记者:玉茭?
唐志:玉米。挺恐怖,就总感觉没檫干净,小的时候就是所有对老家的印象就这样。然后因为我没有跟我姥姥姥爷长嘛,回老家就呆两天就走了,而且一般都住在我大姨那边,我大姨那有一个孩子跟我年龄差不多我们就一起玩,有人玩,在我姥姥家也没人玩。小孩子整天受着老人肯定没意思,呆一天就走了,然后,就他们经历的所有事情我一点都不知道。
这次我回家,我大姨跟我说我姥姥那个时候要饭,还有我姥姥也挺惨的,她7岁的时候他妈妈就没有了,她妈妈怀着她的时候,她爸爸就没有了,7岁的时候就成孤儿了,这些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大姨跟我讲的,然后我大姨跟我讲的时候,我满脑子都是我姥姥去世前的那个样子。
因为我舅舅都不是特别孝顺,虽然我姥姥生了7个孩子,但是我姥姥走的时候,一开始在我家,后来我妈我爸就,因为我姥姥姥爷两个人照顾不过来,送到敬老院了,送到敬老院就每天早晨去一次晚上去一次。然后我姥姥那个时候就已经不能说话了,说话都是“嗯……”这种哼声了,那时候她又特别不听话,人到那时候就像小孩一样,我妈整天吵她,她总是就……,我也不知道她想什么,就想不开,然后动不动就不吃饭,然后你又不能动,新陈代谢一点都没有了,你不吃饭怎么行,真的就走的很快了。
她不吃饭,刚好敬老院照顾她的那个阿姨嘛,我妈就给人家留电话什么的,只要她一不吃饭就给我妈打电话,大中午啊,我妈就跑过去,我妈就骂她一顿,骂也不是带脏字啊,就很严厉说她,训斥孩子啊,特别凶,“干啥不吃啊,你干啥你,你闹啥你,你死了算了”就特别特别凶的那种。
第一次我跟我妈去,我妈这样骂她我就觉得我妈特别不对,你怎么能这样说呢,特别气愤,那个时候是快上高三嘛,高三的那个暑假,在家呆了一个月,就跟我妈每天早晨去看我姥姥,早晨去一趟,晚上去一趟。我姥姥特别爱吃肉,每天下午去的时候就买那种熏的猪头肉,买两块钱的,几片,切好的,然后每天我都去给她喂饭,然后就听她哼唧,也不会说话,每天喂饭,给她洗一洗,擦擦身体洗一洗,然后不听话,我妈就吵她,这就是我对我姥姥所有的印象。
我姥爷,我姥姥特别胖特别高,我姥爷特别瘦特别小,就完全的两个反了,那时候我姥爷是,我姥爷生病是照顾我姥姥,我姥姥得糖尿病,后来又有点瘫了,我姥爷整天照顾她,照顾她,累病了,我姥爷先走,感觉和我姥爷比我姥姥近一点,我也不知道。
小的时候有一次印象特别深,我姥爷总是拉着我的手嘛,那时候手特别粗糙,指甲长长的,黑的,然后拉着我的手,我的小名不是叫苗苗嘛,然后叫我二苗苗,领着我。然后记得有一次我姨家的孩子,我姐嘛,所有的孩子全在那,然后姥爷就把我和我姐叫到里屋去给我俩钱,然后我就觉得挺那个什么的,其他孩子都没有,就我和我姐姐。后来我妈才说我姥爷觉得对我妈又愧疚,把我妈嫁的特别远嘛,当然我妈也是自己愿意的,我也说不清他们这一点了,我姥爷是对我妈最好的。
记者:你对你自己城市的身份去农村怎么看?或者从农村别人的表情、眼里看到你。
唐志:这次我感觉特别强烈,我感觉他们看我像看个怪物似地,可能就因为陌生吧,一开始在村子里走,所有人都盯着我看,我就特别不好意思,我就低着头埋着头赶快走,后来呆了两天之后我感觉好一点了,然后那个会看到他们,是我故意给你倒的水,我一看到他们不是那种看到……。
我看到他们,不是看到我就想要的,看到我就跟他们笑笑,然后就随便说点什么,就随便说话嘛,然后等我走的时候,我记得有一次一排男的,坐在那路边吧,他们在后面说,他们说“这谁啊?是哪家的?”特别好玩你知道嘛。
我走路一直在晃,镜头特别晃,但声音在可以听到,一排男人在那坐着说话,我要跟你说话肯定看这里,他们在互相说话但他们都盯着我,然后他们说了很快,我以为他们在跟我说话,然后我说,“啊,什么事”你知道吗,我人都傻了,在跟我说话吗,然后他们说没有,我就特别不好意思,羞死了尴尬,赶快跑。
怀疑
自己的片子
记者:如果把这种东西呈现出来,我觉得更,这才是真实的状态,我就想问你对镜头的感触是什么样子,因为你之前是工作就会有点理直气壮的东西在,那这一次你是第一次自己拍自己的东西,那你对它这个东西的思考有哪 些呢?
唐志:没有说那种特别大的,喜欢的。开始的时候走那条路嘛,虽然有狗叫,觉得那些黄土路很像一个老人的皮肤,我不知道它怎么弄,自己之前拍过吴老师的那些,那时候他还剃头动不了,贴着他的脸拍,特别大,皮肤的纹理都能看得到,然后加慢又放大,贴在那个上面,因为本来那个狗叫那一段镜头是挺晃的,就想让它尽量不晃,加点东西分散一下的,然后又觉得挺像老人的皮肤的,然后就把这个贴上去了。
因为我一开始想的是片子,现在题目还是很模糊,大概的意思就是寻找记忆嘛,因为我小时候的记忆在那,然后我爷爷奶奶他们的记忆都在那边,就回去找嘛,看这个路怎么走,结果一开始就遇到一条狗疯狂的朝我叫,然后这是我进不去的门,然后就是还是很想进去嘛,然后,怎么说,进入的点就是跟我亲戚,跟我亲戚有关的。
首先第一个是我大姨妈,然后她讲我奶奶那个时候要饭,我妈妈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她那时候也没有经历过那些,她也不知道,但是,我已经长到23岁了,我才第一次听到这些事情,还是觉得挺那个什么,可能他们觉得那些事都不好啊,就是,像说人记忆的选择可能就会自动的把那些不好的忘掉,不跟别人说,就包括我问的那些人,我觉得他们说的东西也都有怀疑的。
记者:你真强,我下一步要问的问题就是这个,你继续说。
唐志:然后,就我大姨那一段放以后,想象的想加一段旁白就是为什么第一次听到这些事情,我妈妈为什么没给我讲过,我也打电话问过我妈,我妈说她从来没跟我姥姥沟通过这些事情,意思是我姥姥从来不跟她说这些事情吧,但我姥姥现在不在了肯定不知道为什么,所以就感觉是不想吧,因为要饭是那种一点尊严都没有,很丢脸的事情,虽然那时候全村的人都是那样,但是还是那种你一点尊严都没有,那个时候我姥姥还是挺年轻的,应该也就二十三四岁,像我那么大,然后一提她我就无数想起她那个在敬老院的时候哼哼的声。觉得记忆,反正我也说不清楚,然后后面不是放了那个唱歌的,那个人对饥饿的看法,是感觉就是很多人都不知道为什么挨饿,他们饿了,死了,都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脑袋清楚一点的说什么苏联的债啊什么,说苏修的债,我第一次听到苏修。
斯德哥尔摩
记者:你第一次听到?
唐志:对啊,苏修这一次,还苏修的债,好像苏修是一个国家,这个国家的名字叫苏修。
然后那个说什么那个老人,他是比较清醒的,就是过去那么多年没有人怀疑过什么,没有人问过啊,他们依然还处在那个状态,也不知道,很多人不知道,知道了这个,所以他们对历史或者对记忆或者对当时有没有什么怀疑,就像我们现在对他们说的有没有什么怀疑,我怀疑他们说的这些东西,而且记忆,被记录下来的这些东西。
很想讲一件事情,在家里跟我爸爸妈妈聊天,就是很无意的聊到雷锋,然后我就说雷锋可能根本就不存在,然后我爸听了就火了,我爸就说那毛主席都说了全国人民要像雷锋学习,那么多书啊,照片啊,那么多故事啊,怎么都可能是假的,我说那可能有一个人,可能也没有那么夸张被说成那个样,然后就被说成那样,为什么就从来没有被怀疑过他可能就不存在,然后我爸就特别恐怖,我爸觉得很恐怖,我爸说那个••••••••
记者:不好意思,那我就顺便打断你吧,对记忆这个东西我是一直不相信,那些不好的事情会过滤掉,如果按照我不相信那些科学的解释的话,你大脑是会自动处理这些的。它的原因是它为了保护你不至于疯掉,也就是你不至于情绪崩溃掉,就它把那种最可怕的记忆锁起来,就一旦那些东西真的打开的时候你会自己都吓一跳。
唐志:我已经自己体会到这种感觉了。我不是吃饭的时候跟你说四目相对的持续看那个老贾嘛,然后一直哭一直哭,我发现让我这么定下来,回忆的全是痛苦的那些事情,全是那些……
记者:所以这需要某种勇气,但还有一个,就你说的雷锋的这种事情,我特别建议你去看一本小说叫《1984》。
唐志:不是,我觉得雷锋的事情不是那样,像我爸爸那一群人的态度,我爸爸最后已经过分到你是不是信什么•••••••像我爸爸这一群人,我爸怀疑我信教了,说我上大学一点用没有,我觉得这是八竿子打不着扯不上的关系。人的这种盲从的东西是很可怕的,就是他们不会反问,不会问,就是告诉你是什么就是什么。
记者:就是因为人的惰性
唐志:然后一片一片这样的,盲从我觉得,看不到头的东西
记者:这是惰性,因为思考很辛苦,很累的,它比体力的劳动要累多,憔悴。
唐志:你憔悴吗?
记者:可能憔了还没悴。那你现在觉得你跟村子的关系有没有接近?
唐志:有啊,肯定的,但是还是那种,肯定会再去,然后会知道更多的人,知道更多的关于我的事情
记者:差不多这个样子吧,但是觉得更多可以。
唐志:我还是觉得自己就是飘过,只是看过,只是个过客。草场地不知道,感觉还是终究要离开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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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泥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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