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江湖梦碎《卧虎藏龙》

　　[这个贴子最后由春萧在 2004/12/14 07:02pm 第 1 次编辑]
　　
　　
　　　
　　　这片子第一次看都四年前了，那年为着个周润发，为着个李安，同时也想看看袁和平给文艺片导演下手究竟玩的出何种花样。然后ＶＣＤ影版才一出，迫不及待跑去买。我坐那读盘，三个模糊的人头仿佛嵌在电影里挡着我三分之一的视线。于是在对影成四人的融融其乐下，我们吭哧吭哧看了起来。
　　　一开始大提琴就拉出浓郁的忧愁，画面倒是颇恬宁而古朴，让我想到了鲁迅先生同名小说改编的电影《祝福》；当然一闪而过后，江南水乡的美景跃然而出，李安镜头玩的漂亮，哦，或者该说是叶锦添的美术做的好？总之开场的旖旎湖光让我对这部号称中国第一武侠巨制充满期待。
　　　青冥剑是整个故事的线索，由它的失得贯穿整部电影，章子怡饰演的玉娇龙作为颇为复杂的个体（不谈演技），第一重身份是府台大人的千金；第二重身份是因机缘巧合下成为天下有名的凶刹碧眼狐狸的弟子；第三重身份，姑且算个身份，是作了大漠盗贼“半天云”罗小虎的秘密情人。这些身份夹裹下的这般年纪小女孩，对道德的善恶缺乏根本的认知，并不存在礼法道德上的约束，她为了“好玩”这一理由便盗走青冥剑——李安通过她盗剑串起故事的始末。
　　　与青冥剑有关的故事大都发生在深夜（符合传统武侠的时间概念），开始是盗剑与夺剑，于是展开李安所谓的飘逸追逐，钢丝吊起的二人仿佛在城头上飞，我想李安是在诠释他眼中的中国武侠，他眼中的“动中有静”便是不管人怎么夸张的飞，上半身则类似翠柏般俊拔，衣袂带起，如同神仙一流人物。当然，我说的是李安想要达到的效果，不代表我们观众的立场。我见到李慕白手指天空去追玉娇龙那段差没笑场，与超人起飞前的姿势异曲同工——玉娇龙这一次和俞秀莲一逃一追的感觉更像杂耍，首先带给我的不适应感是打斗没有丝毫的拟音伴奏，然后玉娇龙横着就飘城头上去了，露出钢丝一截.....残念。
　　　宝剑失窃的时机穿凿感很强，刚巧赶上李慕白上京寻觅俞秀莲示爱，于是这对多年的有情人因为种种突发事态只能继续将恋情掩埋于心，但我感觉也有玉娇龙的成分蕴涵其中，坦白说，李慕白这个角色我十分不喜欢，即便他的扮演者是我追随了十几年的周润发，即便这是他告别华语五年后的回归——作为大侠的李慕白本身就是一个矛盾的集大成者，他头里差人将自己的青冥剑送给贝勒爷，意指自己弃剑归隐；但当他夺回青冥剑后又大谈什么“失而复得的喜悦”云云，连俞秀莲都忍不住提醒他：“这把剑不论落到哪里不是都已经和你无关了么？”；他对玉娇龙空讲着大道理：“剑是虚名，李慕白是虚名....一切都是虚名。”却一再以导正玉娇龙的善恶观为由，掩饰着报仇的私念；无法脱下陈腐的外套，与俞秀莲的蹉跎都归咎于他始终矜持着自己“大侠”的身份，直到最后，李慕白临死前的一刻，他才真正由那个“笑傲江湖”的大侠变为他本人，他才真正的可以释放自己的感情，他的剖白，那段经典“七天七夜的野鬼”，虽然普通话说的残忍，然而，也恐怕只有那一刻，能让这个一生都活在浪锋的大人物露出一刹的真情，然而这真情的结果，意味着——死亡。
　　　死，或许对于李慕白而言是一种解脱，他活的太辛苦太疲惫了，顶着光环的人生未必是幸福的，于是他最后离逝，反倒让我觉得一丝轻松，俞秀莲与李慕白最后的对话，意思大体类似；玉娇龙的死法固然漂亮，姿势很像《东方不败》中的林青霞那一刻的悬崖撒手：一方面是为了照应前面，同时也作为对李慕白之死的补偿；而且，她也知道自己和罗小虎没有未来，死反倒是一种生命燃烧到极限后的必然归属。玉娇龙与罗小虎的禁忌之爱，本就不被礼教所允许，而且作为他们本身，其实也并不清楚他们爱对方的必然性在哪，大漠狼烟，一男一女通过一把梳子，纠缠到一处，情欲发作，两个干柴烈火就这样许诺了一生一世，他为她去大闹婚场，她则再次偷了青冥剑为他而出走——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很单纯，只是想在一起，但是这般悬殊的身份究竟是否能靠真诚的爱情维系下去呢？我不知道，因为李安没有提供问题的答案，因为玉娇龙用死来一了百了了。
　　　我们通过梳子看出了玉娇龙对待事物的执着，看出来是看出来了，但是拿这样一件事情来框架玉娇龙对待青冥剑的执着，我觉得缺乏说服力，她再度偷了青冥剑，然后涉入江湖，有着初生牛犊的大胆和无畏，四处闯祸，之后去见俞秀莲，大小姐终究不属于纷扰的江湖，就像俞秀莲面对李慕白的一相情愿希望收玉娇龙为弟子时告戒他说：“她会安静的去嫁人，她跟我们不同，她不属于这个江湖。”
　　　不属于这个江湖的玉娇龙和厌倦了这个江湖的俞秀莲一言不合便开始了刀剑相向，此时的鼓点适时敲出，将俞秀莲的愤恨与无奈，玉娇龙的得意与窃喜烘托的恰如其分。论武功，无疑是俞秀莲强盛的多，然而令人捉狂的是，玉娇龙的剑实在太过锋利，无论俞秀莲在各种兵器的造诣如何高明，然而，青冥那一剑之威却非任何兵器所能抵御，李安在这里不亦乐乎的为外国人展览中国十八般兵器的玩法，用心绝对良苦，不少人说《卧虎藏龙》所以能拿奥斯卡，很大成分取决于这段二女交锋。当玉娇龙用手轻抚着青冥剑讥嘲着讪笑时，我仿佛感觉到这其实只是两个女人在为争夺一个男人而斗。
　　　玉娇龙对青冥剑的执着当然非一把小小的梳子可比，于是玉娇龙甚至可以为了一把剑舍弃自己的性命，翠绿的竹林间的争斗就成了男女传情达意的欢场，李安通过竹林间的争斗究竟在表达什么？请恕我见识浅薄，我除了认为他想表现一副优美的构图外，没有太多的深意。——与其牵强附会的看青冥剑缠着玉娇龙推动故事，我倒宁愿去期待碧眼狐狸出场。
　　　碧眼狐狸说过一句话：“你师傅可惜太小看女人了，入了房帏也不肯把真经传给我。”让我感觉李慕白之所以一心想要杀掉碧眼狐狸，并不全是为师报仇，同时也有为师门遮羞的成分。其实碧眼狐狸也不过是一个可怜的人，学艺一生最后被自己的徒弟轻易的超越，一个人如果苦苦追求了一辈子的东西，到最后被别人轻易得到手，这样的挫败感，对于她自己的人生来说，活着已没什么意义了。“什么叫毒？一个八岁的孩子就有这种心机，这就是毒啊！”——所以，碧眼狐狸最后真正想杀的人是玉娇龙而不是李慕白。——她其实是想和她死在一块的。
　　　正如玉娇龙说过：“你给了我一个江湖的梦。”与其说李安这次是为我们编织梦，倒不如说是为他自己。叶锦添的美工，谭盾的配乐，以及马友友的大提琴伴奏均是一流的，甚至在武侠电影历史上都是罕见的，周润发和杨紫琼也可以说是各自各精彩，前者一贯的王者之气，后者江湖儿女的豪爽与细致并举；郑佩佩的“碧眼狐狸”歹毒与痛苦演绎的相当出彩，可惜对这部片子的，终归喜欢不来，这样的梦，至少，我不想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