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孟晋：王家卫倒在《2046》里

　　有人说：演员是导演的工具。其实工具也有很多种的，有比花瓶更高级的，《2046》就是。那些大牌女演员如果真的为爱情“牺牲”也就算了，她们要为王家卫的品味与格调服务，又超越了肌肤，到达了意念。
　　《2046》是一个被无聊的数字堆起来的空洞，那个时间隧道又被三流诗人级别的字幕不断地破坏，最终，我是被恶心了——仿佛被逼到某个糜烂又物质的小资的床底下，聆听自恋的咆哮。让人恶心的一般都是故作姿态的人的所谓低调，其实，他内心里什么都没有，非要装得很有情调；或者，戴着墨镜，生怕别人看出眼神里的东西，再有就是玩极度自恋的游戏。《2046》就是这样一部电影。
　　我真的不明白：一个曾经在二流水平线上浮动的导演会把大半生的艺术积蓄放在雕虫小技上。毫无疑问，大师是不会如此痴迷于形式的。那么《2046》真的给了我们视觉享受吗？骗骗低素质的影迷而已，灰蒙蒙的色调流淌着物质的口水，夸张的特写是一种感官意淫。
　　穿针引线的是梁朝伟扮演的那个脚色，这个人物本来应该是饱满的。但在他身上除了花花公子的那一套以外，看不出任何其他秉性，犹如那支穿梭在时间里的悬在半空的笔。一年、十年、一百年……王家卫虚饰了生命，他以为他对时间的理解很哲学——生命的残酷，人世的孤独。如果王家卫真的有底气的话，他就应该虚幻到底，而在《2046》里这种关于时间与空间的概念又被很具象地贴到那一串女人身上，如同在胯部的诱惑中营造假象。你渐渐地明白他的抽象就是一堆身体的蠕动，也就是说恶俗是包不住的，你在影像上再怎么刻意，还不是一块美丽的招牌。
　　在对人的感情的描述中，王家卫更乐意抽去血脉——是对影子的迷恋。可惜的是，他经常把他的趣味停留在对臀部或者脚尖的特写上。他的叙述也是不自信的，《2046》的结构混乱不堪，可以说，这部电影如果剪成一百个版本都是成立的。非常地荒唐，导演先钻进了自己设定的圈套，他以为在一次次道别或者背叛中——接近了生命的本质。但愚蠢的是王家卫肚子里就这点货色，一个摆脱不了情调的人终于陷在虚空的泥坑里。《2046》的语义不清是很明显的，它最后的光彩也只是演员竭力争风的光彩。一部拼命想突出情绪美丽的影片，最后毫无美丽的说服力。
　　一个花花公子的一次次背叛式的爱情，一场场真情与调戏混淆的抒情，一点点都不绝望的绝望。其实，王家卫已彻底堕落为恋物的导演。
　　王家卫以往的电影——大概可以说只在两方面略有建树，一是情调，二是声色。这就是为什么有那么多小资会喜欢他的电影，情调是身份，声色是存在。当然也可以理解为：情调是静态的门面，声色是动态的蝇营狗苟。王家卫的情调极至是《花样年华》，他的声色代表作是《堕落天使》和《春光乍现》。说实话，他是无法再超越了，于是弄出一个很虚招的片子《2046》。你说这个片名隐含了多少孤岛意识？毫无意义的说法，就像这个时代的人，为了争夺名利已经放弃了形而上，放弃了人与人之间最朴素的感情。尽管我也不认为《2046》是一部感情周旋的电影，但我在滥情的基调里老是读到一个贪婪的身影，匍匐在男主人公身上。想弥补某种生命的缺憾？但是《2046》里的“采阴补阳”不是拿来分享的。你只能分享生命被虚构后的残渣，以精致的名义。
　　如果说《2046》集中提供王家卫以往电影的影子与线索，就只能说是很低层次的。关于人生的终点线上的总结，到了那的人会明白——什么都不存在；关于电影的大结局，早有人玩过，如《红色》，它是一种导演内心的交代，是有着爱意的，生命就在那一瞬间流逝了。但王家卫根本做不到，这么多女演员轮番出现，是有潜意识可挖的，如果王真的到了境界，他应该感触到——情爱的本质不是量，而是质。就像绝望的本质也不是量，而是质。所以，他自己坦白了——他对现实世界（也就是物质世界）有太多的牵挂，他离大师的境界太远！
　　也许，有人会抱不平——至少《2046》是低调的，或者有灰色的感染力。一句话，王家卫的灰色感染力到《阿飞正传》和《旺角卡门》就结束了。他后来或多或少在装酷，抖落一些霉味而已。所以，《2046》有的是糜烂，而不是颓废；有的是雕琢，而不是气韵；有的是情感偷窥，而不是终极绝望；有的是人与人之间的无信任感，而不是哲学上的距离；有的是精致的叫春，而不是生死做爱。
　　一个才份不过六成、人生体验的深度不过半的导演千万别往大作品上去奔，奔的结果就像《2046》一样，怎么也进不去，只有一个门牌号码而已。
　　王家卫和张艺谋的不同是，2004年他俩都脱了，展示的是不同的部位。一个赤裸裸，一个遮遮盖盖。一般而言，遮盖的比较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