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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棍儿》导演郝杰访谈

2010-07-12 18:14:49   来自: fanhallfilm
  

  (现象网访谈)记者按:今年回家,据好事者统计,我们村里面达到已婚年龄而未婚的光棍儿与已婚的比例大的吓人,优点80/20定律的意味。好事者叙说此统计时那个满脸忧心的表情中却又带着几分偷着乐的意味。
  
  当然我也是这大军中的一员。
  
  还听说了,儿时的玩伴中有几个买进了越南媳妇,在离家回来上班去县城的小巴上也见到了其中一对,挺着大肚子的他身边的越南媳妇的寡语、黝黑、精瘦。
  
  前几天给家里通电话时,奶奶说小时候对我很亲热的隔壁的那个伯父走了,儿子们过了两天才到家,现在正在办丧事,风风光光,好不热闹。
  
  村里人们就是这样生活着的。悲喜云烟。
  
  而郝杰的《光棍儿》里面说展现的那些村里面的阳沟沟里的情事儿,一一都能在我老家村里面找到对应的事儿,当然没那么夸张。或者也可以说我们村里面的那些事儿比电影里面的还夸张些。这不重要。
  
  我不能说他拍的现实,或者说真实,但至少我没有觉得他在围观,至多也就是让你感觉你回到了村里面和村里的人而在扒拉着那些谁家谁家的后门被谁谁谁又敲开了,哄堂大笑是不可少的。
  
  对于回村拍电影的郝杰,我问他怎么处理自己的身份、视角的,我其实是想取经。我自己也是规定自己要每年过年一定回家,充电是最主要的,好让来年自己能面对高楼大厦、车水马龙能把逼装的更坦然些。其二是想用dv把那些人儿照进来,在这个北方的小院里装的在自己村里一样安然。
  
  我倒是没有能力也没有钱,能如郝杰导演在《光棍儿》导演阐述中所说的一样要让:
  “五千年/从没有人过问/从没有人关注/那山沟沟圪梁梁里的老光棍儿/鲜活的生命/铿锵的生活/娓娓道来发现光棍儿这般性感/我们毕恭毕敬地定格下他们的生命轨迹/价值永恒 ”
  而只是自私,能让自己在这北方的幻境里,活的有点人样。
  

  
  
  他们跟社会上所谓重要的人是一样的
  
  
  现象网:《光棍儿》所展现出来的是一个个的人。而不那些所谓的底层、符号,这些东西只不过是人外在的表象,但是内核的东西,无论什么身份都是一样的,只要把这个东西呈现出来了。
  郝杰:对,你说的这个我觉得是很重要的,把他当一个人来拍,这个分两方面:一方面是对他们了解不了解,这一点我觉得自己还是很到位的,因为我很了解他们。第二个还有一个态度问题,他们很多人问我是不是故意拍这种奇观或者揭短什么的,其实他们还是没有用心感受,如果他们用心感受的话,应该完全能感受到我的那种态度,我是非常尊重他们,非常爱他们,把他们当我们家舅舅一般一样的。
  
  这是我们祖祖辈辈的亲人,虽然不是我亲妈,但是他们都是我的亲人,我们一代一代就是这么生活过来的,那是我们的精神家园,所以有那个态度,才会让真正懂它的人舒服一点,否则的话会不舒服。
  
  有很多电影会不舒服,就是他主观的第一是不了解,会把它歪曲或者符号化,第二就是那个态度,他觉得那些人应该是什么样的,什么样的。那个封面的宣传语说了那句话嘛“我们毕恭毕敬的定格下他们的生命轨迹”我是这样一个态度的,很谦卑、毕恭毕敬的定格下他们这个有意思的状态,然后达到了现在的这个效果。
  
  就是别人会认为他们是农村人什么的,但是我确实就只是把他们当一个人,我觉得他们跟社会上所谓重要的人是一样的呀,我们都是人,都会生,都会死。当你放在那么一个状态,无论他是谁,我把他当做一个很重要的,很尊敬的,很尊重的状态来呈现的话,还要相对客观,我觉得就会很好吧,可能现在我看到国内很多不好,不喜欢的电影还是太主观了,我还是觉得主观的东西,有的地方主观还好一点,有的地方就会很狭隘,很单调,很扭曲,也很不好。
  
  现象网:当时拍那个回忆的时候,我感觉可能不像你刚刚所说的毕恭毕敬的态度,是否有一点调侃的意味在里面?
  郝杰:对,我倒没想过这个问题,肯定会的,因为我对那会儿不太了解,像我这个年龄,人家都还相当于传说。当年,30年前是什么样的。加上我们这么小的成本,可能各方面都会做的仓促一些,只能是我能了解到的这么多,但是我没经历过,肯定会没有现实当中我做的那么扎实,会有一些主观的,我想象中应该是这样的。
  
  
  
  他们看片的时候就跟他们听戏一样
  
  
  现象网:给他们看过吗?他们的反应是怎样的?
  郝杰:他们的反应倒是觉得挺有意思,因为他们不是专业的人,不像我们那么苛求,他觉得挺有意思,就跟他们听戏一样,说了那么一个事儿,差不多,他又觉得“哎呀,怎么把我的事儿说了?”(笑)
  

  现象网:《光棍儿》这个片子的出发点是为了反映一个人的状态,但是人是有很多方面,选这样一个方面,包括村里流传的故事,有没有迎合外界的人来看,迎合这种猎奇心态的考虑?
  郝杰:这个问题还真没有,我是基于什么考虑,有时候我考虑外界或者市场需求还是少一点,更多的是考虑我能做什么,因为我就是那儿的,我的优势作为第一步,最容易,最方便呈现的,最能使上劲的,也就是我最了解的生活,是别人根本不了解的,你说其他方面都一样,导演或者专业这一块,只有那儿我是得天独厚的,所以我做那个东西会比较容易起步,我是基于这样的考虑。
  
  现象网:我也对那个方面最感兴趣(笑)。
  郝杰:对,然后你说非得定位什么考虑吧,其实我这个片子也挺尴尬,一些选片人也跟我说,你看有一些电影做的要不就是上院线,要不就是走国外获奖路线,你走国外获奖路线的,有很多都是很深刻呀,很沉重呀,你这个片子怎么搞成一个喜剧,又搞成一个独立电影,这个也反应了这个问题,我还是对这个问题没有太多的考虑,我也不想它定位什么了,那个东西有意思,我又能使上劲,现在又能做,就把它做了。
  
  现象网:我特别喜欢最后一个镜头,两个老人坐在山坎上在那里聊天的感觉,让我感觉特别自然,而且很生活化,你会看到不是身份的问题,就是说他们是不是农民,是不是工人,是不是在农村的都不重要,他们就是两个人,而且是两个老人,因为他们聊的是关于同性恋的话题,而且很坦然,就是说“人生来就是这样的,其实有些人生来就会这样的”我觉得这句话太牛了,反正就是只关注人嘛,不关注其他的东西,而且后面还有一句开玩笑式的话,我也开玩笑似的问一句,他们那个开玩笑似的话就是说,前面那一段就是说“我那时候还给你妈妈吃马铃薯呢”,是马铃薯吧,我没记错吧?
  郝杰:对,就是土豆。
  
  现象网:他说“你就是我儿子”因为你说很多事情是根据真人真事改编的,而且这种情况在农村也是非常常见的,我是从农村出来的,当然我没有见到像电影里那么夸张的东西,但是有一些风月的东西还是会有,是不是你也会在某一天被某个人拉到旁边去说“你就是我的儿子”这样的?有过这种经历吗?或者万一遇到这种状况,你的反应会是怎样的?
  郝杰:经历倒是没有,但是这种可能性也是有的吧,祖祖辈辈都那么过着,我觉得这个不仅在农村,可能在城市里也会出现这种问题,当然如果是(有人这样)跟我说的话,我还是会很惊讶(笑)。
  
  现象网:那《光棍儿》的编剧具体是以什么的的方式进行的呢?
  郝杰:我的编剧肯定还是会有一些设计,把一些我觉得有意思的事和人,可能同一个人身上有好几个人的事儿,都加在了一个人身上,为了篇幅里面能放得下,可能会有这样的问题,但是确实那些事儿也都是我从他们身上,或者我妈告诉我村里那些人的真事。
  
  但是拍的时候,因为他们都是不识字的,都是文盲,所以他们还是有很大一部分成分是他们自己发挥的,根据他们自己的理解,所以就导致了现在这个片子如果说剧本状况的话,肯定比我当时写出来的那个剧本要好,因为现实也参与了编剧,他说着说着,因为他也不识字,也记不住你写的那么多,他就按照他的意思和他的经历就开始说了,还好很多人和很多事儿他们都是知道的,或者是自己身上(发生过)的,或者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所以他说的都是在那个“谱”上面的。
  

  他们那天问我,说你有什么特别的想法,或者想表达什么,其实我个人的观念还是觉得,就是生活本身的东西,无论是他们的长相,他们的脸和他们生活的那么一个状态,那个东西是很有力量的,我也是有某些纪录片的精神,我觉得我反而参与得越多,会把那个东西弄得越小,即使这个导演再有智慧或者再有想法,想法本身就是狭隘的,那只是某个历史阶段某个人的想法,当然我会把这些东西尽量去掉,但是你再去也是会有主观成分的,尽量去一点,留着原貌多一点,我觉得等于就是整个世界在导演,宇宙在导演,它是实实在在的宇宙的某个部分在那里,那个部分我觉得是远远大于一般所谓的想法啊,什么主题之类的。所以我还是尽量的有时候会有一些纪录片的精神在,就是想客观的拍一些东西。
  
  
  我觉得我是懂他们的
  
  
  现象网:你回村里面拍这样一个东西,其实导演的身份挺麻烦的,你自己有思考过这个身份吗?是怎样的一个视角或者怎样的一个参与?
  郝杰:对,比起村里的人,我出来上学,或者出来到大城市混这么多年,跟他们还是有很大的不同,但是比起现在我在外面看到的所有关于农村的电影和外面的这些人,我还是真正的从那个村里长大的人,虽然有区别,但我觉得自己还算得上是一个村里的农民,所以我对他们的那种东家长西家短,他们的喜怒哀乐,我觉得我是懂他们的。
  
  外界的人不管是有爱心没爱心,或者是关注不关注,他们不管是哪一方面的,他们都是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他们还是不懂的,基于这一点来说,只有我是很懂他们的,所以我觉得自己能拍出一些别人觉得很奇怪,其实是因为他们根本看不到,因为他们没融进去,我能看到一些东西,我这个视角基本上还不是,我感觉现在外面很多人不好的地方都是,比如城里人拍村里或者什么,他想克服,想平下来,或者机位降低,或者是视角降低,你再降低也是外来的人在降低,我现在会很容易做到一点,我是真正从村里的视角在拍,感觉这个主体本身是生活在村里的,或者他们家的邻居在看着发生了什么事,或者他们就是当事人。我在这方面会做得好一点。
  
  
  现象网:你怎么看你从村里面出来之后在外面接触的这些人?
  郝杰:在外面接触的这些最重要的还是通过在电影学院了解了原来电影中的那些人(本身),把我们家的那些人拍出来也是电影,能告诉我这个东西。因为刚从村里出来到城市其实是很不自信的,那种一切全部推翻:我们是落后的,来这儿怎么适应大城市啊,当你见了很多片子或者看了很多好的东西,慢慢让你感觉到那个东西也是有价值的;我们放弃的那些东西也是可以拍成电影的,然后慢慢的让我找到了这种自信。就是刚出村的时候,肯定是先把土的东西尽量扔掉,向人家学习,后来我觉得,就我而言能拿的出手的,还得是去我们村里拍那些东西,我更容易驾驭,而且那个东西也更有力量,更完整。
  
  现象网:刚刚你说到城里的时候可能会放弃一些东西,能具体举一些例子吗?
  郝杰:比如说光棍里面我演的就很不好(笑)我已经不能达到像他们那样饱满的状态了,杂念太多,精气神也不饱满,我们想的太多,在乎的太多,完全不行,但是他们因为生活在那里面,相对跟外界还是比较封闭,所以他会有那个比较纯粹的劲儿,我已经很明显的没有了,完全是勉强在里面,如果我要不出来的话,肯定会演得很好,但是就没人拍这个事儿了。(笑)。
  
  现象网:所以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你对这个影片的观众是有一定的设定的?
  郝杰:我不太理解,观众的设定是什么意思?
  
  现象网:就是具体哪些观众是比较能理解这个电影的?
  郝杰:这个我还真没有设定,我只是觉得那个东西是有意思的,我的信念中告诉我那个东西有价值,可以拍出来。但是对观众的设定,我倒觉得所有的人都可以看,村里那些人他们看跟外面的人看肯定是两种感觉,一个是他们自己看自己,他们会觉得自己观察一下“你看谁家的事,是这种的。”或者“我们自己是这种的”很有意思,他在理解上会更畅通一些,但是可能还忙着种地呢,也没有太多心思思考这个事儿,只是看一下,外面的人看的时候,确实是猎奇的成分多一些,因为他根本对这个很陌生,他觉得“我靠,这些人还能这样生活,这样子过?”这种东西多一些,反而可能思考也多一些,他们又分析这些是什么导致了他们为什么这样,为什么那样。
  
  
  有意思
  
  
  现象网:我看完了你这个片子之后,整体的感觉是有一点碎片式的,并非是很清晰的一条主线,你在拍这个东西的时候,也是一种碎片的方式呈现整体的状态呢,还是说其实还是有一条主线的?
  郝杰:应该说是你的这个感觉还是挺准确的,最开始感动我的肯定是那些细节,那些瞬间记忆,谁家的那些事儿挺有意思,谁家的哪些事挺有意思,我为了要做一个电影,把所有的事儿都搀和在一个电影里面,感觉肯定是碎的,但事实上也是碎的,我那会儿想的就是把那些细节的,或者是那些碎的生动的人和事、细节能生动的拍出来,就很好了。因为所谓剧本或者框架这些东西,在我这个片子里不太重要,我拼的是另外一个东西。
  
  现象网:我看片花和剧照的时候,里面其实你想让人不去猎奇都很难,那些是你选定的还是说?
  郝杰:片花和剧照,那个首先是我们片子中的一部分,选的时候肯定是包括我们的摄影也基于这个考虑,把一些最有意思的选上去了,我们倒是没花太多精力做这个事儿,因为那会儿我们是低成本,也没拍太多,但肯定还是选了一些他们觉得有意思的东西放上去的。
  
  现象网:其实你刚刚做放映后的交流里面提到的频率最多的一个词儿就是“有意思”,你怎样判断这种“有意思”?
  郝杰:对,这个东西肯定是有我的主观东西在,就是我的,无论是我觉得有意思还是让我觉得感动,它还是感染了我,还有这个事儿,你看就跟他们里面“二人台”的曲子唱的一样,你看他们几百年来唱的就是那些事儿:谁家光棍怎么了;谁家老婆怎么了。那些事儿也是基本上在村子里,比如就跟咱们城里的媒体一样,他们在说三道四的都在村子里传,谁家的故事,谁家怎么怎么样,就是这些事儿,既然它能传,也确实是有意思,能传到我耳朵里的时候,基本上也能把我“电”到。真是有意思,我觉得还是拍下来。
  
  现象网:因为我看有趣的部分基本上就是情色,因为你本身是在农村拍的嘛,但是农村里面日常生活并非就是每天这里发生这种事情,每天那里发生那种事情,其实农村嘛,毕竟你后面说的这种传来传去更多的都是村里面的事儿,而不是农活。
  郝杰:对。
  
  现象网:你最后拍的反而是社会概念的东西,而并非是这个过程,他们生存的过程。
  郝杰:嗯。
  
  现象网:所以我感觉有一点抽离的感觉,不知道你怎么看?
  郝杰:可能正因为我在里面更懂他们吧,我挺喜欢张献民老师写的那本书《看不见的影像》,我们看见的东西其实都是表象的和没价值的。就是所谓《新闻联播》的画面,工厂里永远是机器在那儿轰隆隆的做,农村的地什么的,谁一想农村是什么,可能就是干活什么的,那个东西只是一个表象,其实你真正住进来,他们生活里面的东西反而看不到。就跟《新闻联播》的工厂可能那个工厂背后门口蹲着的那些人,或者他们下了班之后发生的事儿才是工人的生活,或者这个工厂的一些真相,那个机器都是一些大机器在那儿转,哐哐哐,和农民都是在地里种地,那个没有太大区别,只是一个生产力高低的问题。就是他们生活中的一些事情,当然我这个肯定也不能代表全面,就是生活中这些所谓我认为的男男女女有意思的事儿,我把这个事儿拍了,可能还有其他方面,社会的呀,人性的呀,还有更复杂的,它是一个群体,就是顾家沟(音)那个村虽然是一个小村子,后来我越调查越感觉它也是一个宇宙啊,它是一个完整的生态系统,各方面都会很复杂,你说要研究这个小村子里的政治关系,它也很复杂,要研究小村子里其他的东西也很复杂。
  

  现象网:所以你最后选择研究他们其中的情色事儿?
  郝杰:其实也不是故意选择情色,就是这一块,其实跟我们那儿的人的文化还是一脉的,就是我说的,你看他们流传的那些小曲(黄事儿),或者地方戏或者人们传来的故事差不多就是我写的这些事儿,我跟这个是一个类型,他们都乐此不疲的传来传去,也乐此不疲的唱来唱去,我也乐此不疲的把它拍了。
  
  现象网:你的影像和之前的民间故事,或者《故事会》等等之类的,就是到了那个点之后就没有了,把灯一拉就没了,这仅仅是出于这个作品的考虑还是有其他的一些因素?
  郝杰:第一,先说一个比较客观的原因就是他们都是非职业演员,都是我们村里的父老乡亲、街坊邻居,所以你让他们演得特别“狠”,这个会有问题,他们家里人可能就不干了,会挑起矛盾,对他们自己的挑战也很大,他可以私下里谁跟谁好,但是你说要让他们演,这个东西挑战很大,也是一个原因。
  
  第二个原因就是我的审美也是,我觉得那个东西不一定都拍出来就是好,你像拉灯这个事儿,其实我们的生命感受。让我们揪心的那个事儿,就是我的经历,我感觉也是那样的,比如既使你看着他进了谁家的门了,啪,一拉灯,在农村就是这样的,拉灭了灯你就是看不见,你就是钻进去了也是啥都看不见。那个东西比较接近于我现在理解的审美,我觉得那个东西更有味道。
  
  非要拍得什么一点,最起码在我们村里,在这个故事里,本身也不是那样的,本身也看不见,非要拍那样的也不一定好。
  
  现象网:但是老头去城里找小姐的做那个事却是没有拉灯的。
  郝杰:对。
  
  现象网:那个也是现状如此,而且也是跟你的审美相符的?
  郝杰:对,那个也是现状如此,然后那个,但我还是出于考虑,拍的时候尽量把那个避开,比如说他那个裤子里那儿什么的尽量还是避开的。
  
  现象网:那个老头可能你之前一直沟通,但是那个女孩子之前是怎么和她沟通的?
  郝杰:那个女孩子也是一个演员嘛,她没有问题,她一直都说她演这个没有问题。因为我们之前想尝试找真的小姐来演,反而问题很严重(笑)。第一她要钱特别多,第二因为她是那个,所以她会有障碍,所以她不敢演,反而演员心里知道她是在演戏,所以她很敢演,她没有任何问题,那个东西我没有任何(要求),她自己就很到位。
  
  现象网:对,我感觉很到位,是导演到位还是演员到位?
  郝杰:不是,她就到位。以至于当时演老杨的那个人在问我“这是真的假的?”(小姐)。
  
  现象网:这一段挺搞笑的,谈价钱这一块也是挺好玩的。
  郝杰:对,那个谈价钱好像我的剧本当中也没设计的那么有意思,那也是他的经历,他觉得自己的钱赚来不容易,就是找一下他也要谈一下,对。
  
  
  我看过《盲山》,我觉得他拍的不好
  
  
  现象网:比如说像从四川卖过来的那个姑娘,出现在画面里面,我就下意识的想到《盲山》,你看过那个影片吗?
  郝杰:我看过。我看过《盲山》,我觉得他拍的不好,《盲井》拍得非常好,但是《盲山》我觉得他还是不了解,所以我还是要拍这些事儿。因为他那个《盲山》拍的太狠了,那个村里人就这么晕的打过来,把人关在家里然后就强奸了,我是了解他们的,经常封闭的人对未知领域都是恐惧的,一个说外地话的人过来,就那么晕着过来,他怎么敢买人家呢?
  
  第二,就算是那么过来的,他也不敢强奸人家,我跟老杨开玩笑,我说川妹子今天来跟 你睡觉怎么样?他说那我今天晚上就尿尿也不敢下地尿了,都不敢翻身了。可能对于他们的理解有点困难,但是我觉得这对于一个在(这个村里)生活过的人,当你接触外界很少的时候,对一个外界来的人胆子根本没有那么大,也许对一个村里的人他可能敢,外界来一个完全不了解的情况,他不敢。因为像贩卖人口、骗钱也很多,他们也知道这个情况,他还是太简单化了,他把那些人拍的太符号化了,他觉得买来的,花了钱我就敢干,那个人不立体,他就是要干那个事儿也要经过一个巨大的挣扎,而且不是特殊的,特别狠的人不敢干这种事儿的。
  
  现象网:因为他们都是从外界来的,会不会对这个村里像你刚刚说的那种政治关系产生一定的影响?
  郝杰:肯定会产生影响的,那又是另外一个范畴了,还是挺复杂的,因为我是村里出来的,既使是被贩卖过的人,她们也是被贩卖过很多次,无论是贩卖的人贩子,还是被贩卖的人,他们都是所谓“经见得多了”我感觉弱势群体反而是这边,是我们村里的人。
  
  现象网:真的假的?
  郝杰:真的,他们已经经见过来,我们那儿以前卖过去很多,大部分的概率,全部是人也没了,钱也被骗了,更油的是过来之后直接几千块钱一赎走,提一下条件,前几天先不能住一起,他们设下种种圈套,过两天以后就连人带人贩子一起跑了。这边的人就是人财两空嘛,因为他们的想法肯定也是挺简单的,就是想找个媳妇儿,不容易找,想花钱找。你说他非要那么狠,他也没有,因为他的钱也不容易,所以他也不想非得强迫别人买个人,对他也没有好处,他的钱还不如花到一个靠谱一点的事上,所以一般他要娶那个人他会问的“你到底愿意不愿意?”而且还会反复的问,虽然他可能也知道是人贩子卖带的,但是也要知道你到底愿意不愿意?如果不愿意的话,要不你就别这样了,要不然嫁过来的话我们可能就得看着你不让你跑了,我们的钱挣的也不容易。
  
  现象网:我感觉他们整个的状态要呈现的是一种抽离的,有一点生疏,有点生硬,有点不自然的状态里面?还是说本来是想拍成一个比较自然的,比较原生态的感觉的?
  郝杰:我不知道你看的哪儿生硬,我倒觉得还是挺原生态的,因为他们对这个事情一点不陌生,即使老杨不是他娶的四川妹子,他也一点不陌生,他也知道,我觉得现在我看到的那个状态跟我看到的现实状态是差不多的,他就是那么一个状态。
  
  现象网:当时脑袋有点问题的是真的有问题的孩子?
  郝杰:对,他是一个真的哑巴,听不见。其他方面没问题,否则的话怎么能拍电影呢?我以前也非常担心,我说让这样一个哑巴来演会不会有问题,实际当中他还真是非常聪明,根本不用费劲,很清楚,跟了两天过来他已经知道我们怎么弄,机位在哪儿。
  
  
  是“二人台”不是“二人转”
  
  
  现象网:我还是想问一下里面的地方戏“二人转”,他们是职业的还是?
  郝杰:那个是“二人台”,东北这边的叫“二人转”西北这边叫“二人台”,看着好像有点像,实际上还是完全不同的,是两个地方的地方戏,他们都是一些民间的“二人台”演员,但是他们现在基本上那种传统的“二人台”唱的很少了,基本上都沦落为红白喜事,就是谁家死了人去唱一下。
  
  现象网:你们是怎么跟他们联系的,我看那个场面可能是片子里面最大的一场了。
  郝杰:对,那个也很简单,我们就是搭了那样一个景,他们谁家死了人联系谁,我们就联系谁,然后再花钱雇他们一班子人过来唱嘛,一唱的话,观众就都来了。
  
  现象网:他们是自发的来的?
  郝杰:对,在村里一唱那个动静还是很大的。
  
  现象网:你了解他们具体的发展历程吗?
  郝杰:这个应该很久了,大概是在黄河流域的下半部分,从河套地区一直往东走,山西的北部,内蒙古的南部到河北的北部这么一条线索,那个线索大概是跟当地的一种面叫莜面,就是咱们北京西北莜面村的那个,产莜麦的地方,跟“二人台”基本上是一个脉络,哪里有那个,哪里就有那个。其他的地方因为不是一块土地,也不是一个文化,他们第一方言也不一样,也就听不懂了,那个方言还是挺重的,只有那块的人他们喜欢,他们听。
  
  现象网:就像你从小就听见这些,我们回到刚开始问的第一个问题,关于你自己的,你有没有听到一些关于自己父母或者亲人这方面的传言?
  郝杰:哦,这个还没有(笑),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可能如果我真是那样的话,陷入其中可能反而也没这个信心来拍,是有这个原因的,那些人虽然我很熟,有的还是我们家的亲戚,但还是相对远一些,我以一个比较冷静的,我觉得我现在的态度还是比较客观、冷静的,如果我是当事人的话,这个东西很难避嫌的,那就会有很多主观的东西在,不知不觉就会把我妈塑造得好一点或者怎么样。除了那个事儿不是发生在我妈身上,其他的事儿还是有的,比如说我爸也是我们那儿的村干部,那种小地方没有任何资源的村干部的弱势,你看他们都觉得,你们那个村长,一般的村长不是都很狠嘛,欺负人的,那个前提是他有权力有资源,当你什么都没有,别人也不指望你干什么的时候,就没有人屌你。那个其实他也很弱势,你要太强势人家也不屌你,人家赚钱也不容易,花钱了,所以就是…那些我还是比较了解的。
  
  现象网:你有没有可能去拍一拍,这个片子里面没有涉及到村里面政治关系的东西的。
  郝杰:对,我这个人对政治确实不是太感兴趣。
  
  现象网:你家里人一直是干部,但是你却对这个不感兴趣?
  郝杰:因为我爸是在2008年我拍《光棍》筹备之前没拍成,也是当这个村干部,为村里做事,做的然后就牺牲了嘛,这个我还是很难过,但是也没有任何办法,也没有人管他在那样一个地方,让我们很伤心,所以我对政治也不是太感兴趣,尤其是地方政府一层层的这个东西,我还是想拍点轻松点的或者是情感方面的,人的,以人为本的,单纯的说点人的事儿,人的真实感受。
  
  现象网:是喜剧吗?我看的时候有笑。
  郝杰:是喜剧。
  
  
  两个老光棍,找不到老婆,可能平时也做游戏玩
  
  
  现象网:我看其中有一个片断,就是那两个老头在床上的那场戏,他们两个就真的是那种(同志)关系吗?还是说完全是安排的?你怎样说服他们去这样演?
  郝杰:这个问题也不大,第一我还是很了解那个村里的人,所以我选演员的时候知道谁能演什么,谁能演什么。这个东西相当于我们生活中的人,可能你让他演他就是不演,但是有些人他就是喜欢演,所以当你找到合适的人的时候他们也不是问题,当这些人找准了,他们自己喜欢也觉得没什么,就跟玩儿一样,而且他们也很理解,两个老光棍,找不到老婆,可能平时也做游戏玩一下这个东西。
  

  我那个戏也没有刻意的戏,因为我是懂他们的,所有的内容他们都很熟悉,既使是他们经历的,都很熟悉,所以呈现起来就会非常的容易一些,有的人说“哎你这个导演,怎么非职业演员他们会演得这么好?”其实不是这个问题,只要你找对合适的人,让他们很松驰的话,我觉得这个问题真的,对于我来说不是问题,但是对于外面的导演如果去的话,那个麻烦就会很大,他也不懂那儿的生活,而且他也找不到合适的人,多牛的副导演也找不到,我从小在那儿长大,我知道谁是什么样的,他们找不到合适的人,找到的那些人对他也不信任,所以也没有那种松驰的感觉。
  
  比较好玩的就是我们的主演老杨,他是天天喝酒,所以他演的最好,基本上是属于半醉状态,你不让他喝不行,因为他可以不吃饭,但是永远都要喝酒,应该也是属于一定的酒精中毒,但是他就只能整天那么喝着,他也是戏里戏外基本不分了,那天我们交流说了,我让他把川妹子拉回去,因为前几天都是在他家拍的,那是他老婆,一下跑到那个人家里,然后他去了也很生气,拉了就回嘛,开始我是想一个镜头拍完的,结果那拉的很狠,从炕上拉到地上,一直拉到了街里,一直就往回走了。
  
  我跟专业的演员叶兰说,拉到外面以后你再挣脱,再跑回来,但是……(笑)那个人拉着就死活不放,最后拉的她手都青了,她拼死挣扎也挣不脱,她已经真的在骂了,但是那边还是不放,最后哭的哇哇的还是不放,我还一直在(屋里)等着他们回来,等了很长时间我看了根本没戏回来,才出去把他们拉开。两个人自己在街里拉着还在那儿打呢(笑)。
  
  
  他们真的是“天使投资”
  
  
  现象网:像你拍这样一个东西,当时的一个剧本之类的东西是完全写好了交给投资方,还是说你只是跟他们说这样一个事?
  郝杰:已经写好了,因为这是我第一部电影,本来就没有什么靠谱的东西拿出来,再连个剧本都没有,就更不靠谱了。呵呵。
  
  现象网:他们当时的反应是什么?
  郝杰:可能我也看过很多,像一般比较常规的影视公司做他们都会觉得很诧异“这是什么东西,你做这个干嘛?”但是我那会儿就坚信,总有一些他们认为有价值的人,他们认为这个东西有价值,既使是不在乎回收成本也愿意做这个事情,我就很信任的坚持了几年时间,找到了这样的人。从剧本完成到(拍摄),可能2年多的时间吧,之前也找到了一个,但是还是没成,但是他把我推到那儿还是让我看到了希望,我觉得有这样的人,愿意做这样的事情。
  
  现象网:他们愿意做是真正无偿的,还是说其实还是有一个比较好的理由?
  郝杰:我的理解还是属于真正无偿的,可能前提人家还是有一点钱嘛,如果倾家荡产做这个事儿也不靠谱,第一人家还是有钱;第二还是有这个情怀,不愿意把那个钱吃饭或者他觉得这个东西有价值做一下,就愿意出这个钱做一下。
  
  现象网:而且当时在观众提问的时候,你说是这肯定没办法收回成本的。
  郝杰:对。
  
  现象网:当时投资方也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你现在还是这种想法吗?
  郝杰:对,无论是投资方和我们做的时候,确实是没打算收回成本,做的时候也是,第一是觉得这个东西有价值就做了,但还有更重要的问题,第一肯定是不准备收回成本,第二也有可能我拍烂,很烂,别说成本,连一个片子也出不来,也可能,因为人家也没底,但还是做了。
  
  现象网:拍烂已经没有什么可能了,因为你下面还接着会拍那个《寡妇》?
  郝杰:(笑)。
  
  现象网:那个运作方式还是跟这次一样?
  郝杰:差不多吧,第一次做了,可能第二次我会相对容易一些。我们的投资方确实也是“天使投资”,非常好,非常难遇到,因为我之前遇到很多传统的,都问我“你有病吧?谁会给你投资?”但是就有人投资啊,就有人不为赚钱做这个事儿,所以这个社会还是多元的嘛,人家就有这样的人做这样的事情。
  
  现象网:你觉得这个是真的没办法赚钱?
  郝杰:我对片子本身其实还是有一点信心的,是在于我们那会儿定位就是想做一个小的独立电影,他们里面有很多脏话什么的,所以我也觉得这个东西不可能走正常的一个在国内的院线的这种,那这个东西收回成本就会很有问题。
  

  现象网:你觉得你这个片子的价值,打动投资方或者打动自己的地方在哪儿?或者你准备打动观众的地方在哪儿?
  郝杰:就是那些鲜活的细节,由于他们是弱势群体,你看农村本来就是底层了,光棍其实是村里的底层,在村里都混的找不到老婆,基本上就是底层的底层,他们那样一个状态,我们所有的人对他们就跟对我们所有不了解的领域一样,都是一个符号化的概念,我把他们这些人们不了解的,把他们鲜活、生动的一面拍出来,我相信人们那些故事说来说去,唱来唱去,打动那些人,打动我们村里的人,打动那一片土地上的人,打动我们,我觉得也能打动观众,我现在感觉这个片子和他们看的状态,还是有这么一个传达的,他们还是被有的地方感动了,不管是感动完了之后他们有什么想法,理解不理解,或者喜欢不喜欢,但是那个东西还是传达了。
  
  现象网:现在有什么发行的计划吗?
  郝杰:现在可能也就是去国际电影节转转,看看有什么海外的一些渠道,也就是这样吧。这个还是刚刚开始,从现在开始送一些海外的电影节。
  
  现象网:这个片子是用什么机器拍的?
  郝杰:是用松下的高清303。
  
  现象网:那是你第一次使用这个机器?
  郝杰:对。
  
  现象网:感受怎么样?
  郝杰:做广告?(笑)
  
  现象网:对。(笑)
  郝杰:挺好的。
  
  现象网:使用起来之后感觉优缺点如何?
  郝杰:因为这是我第一步电影,没太多经验,其他的大机器也基本没用过,我们的摄影师推荐用这一款机器,我们就用了,到现在我看到那个影像也很满意,关键是没有一个比较,我也不知道其他的机器会不会更好。
  
  现象网:我在尤伦斯(音)看的时候感觉效果不是特别好,你看呢?
  郝杰:对,因为尤伦斯他那个不能放我的高清,等于是标清格式投到了大银幕,基本上是属于电视机的信号投出来的东西,肯定会虚一点,但是我们在电影院放过,效果还是很好的。
  
  现象网:电影院是怎么样的方式?
  郝杰:我们内部做完了片子以后放了一次,用高清带投到大银幕上,效果还是很好的,因为那个东西就是标清嘛,就是720/576的那种,基本上相当于DVD的大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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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者:泥巴
  责编:107C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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