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粘性,温度和自画像

2010-05-09 18:58:41   来自: 鼻子  评论 胶带
    第七届纪录片交流周里最全面的抵达真实的一部,你几乎很难用简单的词语概括它。这个东西已经超出了纪录片本身,可以说成是一种日志,一个人和世界在几年里发生的所有关系,激烈然而晦涩的诗,越来越黯淡的那道弧线,一次没命的燃烧。
  
  其他纪录片里单独涉及到的层面,《胶带》里面都有了。极端的私人,逃脱不开的公共,赤果果的政治批判,间接的隐喻,超现实的创造力,空气稀薄的家庭生活又无限的窒息在现实的层面中。有的时候,你看到他躺在床上自慰,有时镜头会对准手机上某个女性发来的短信,对准他儿子的小鸡鸡,你会觉得这太私人了,但就是这样极度的私人居然最后抵达了公共的层面。这个人的私人认知拼命的寻求表达,和公共建立他想要的那种角度锐利的关系,他的表达不是流行歌,地摊文学,也不是示威游行,不是自焚,甚至不同于其他孤芳自赏的艺术表达。他要的是一种侵略感,用他完整的力量去和社会环境造成一个危险的切割面。
  
  “胶带”,是他的凌云焰舞蹈团用燃烧殆尽的方式尝试的身体艺术,大多数时候借助于游击队式的街头表演。它的粗砺感来自于对现实元素不加修饰的采用,垃圾,不干胶,三轮车,编织袋,机器极具吞没性的节奏感,灰尘,沙土,混乱不堪的拥堵的街道,错愕的人群如同观看火星人。又是自由的,释放身体能量和可能性的尝试,和舞蹈甚至没有关系,只是肢体和肢体之间各种关系的探索。这种身体的自由不是无边无际的,它粘着在胶带上,靠粘性来达成自身,靠人和人之间的束缚,撕扯,实现一种互动的,有戏剧性的(因为有人物关系)自由变化的肢体动作。这些纯粹的肢体探索又混入了社会政治批判的不少符号,比如学生的课本纸,作业纸(对教育的讽刺),工业机器的声响,推土机(拆迁),被碾压的身体纸片儿(学生运动)。游击队式的街头表演把它们又生猛的还给社会,直接粗暴的发生在一个毫无准备的社会空间和人群里。最为带劲的也就是这种和环境的间离感带来的张力,那些围观的人群空洞而盲目的眼神,这种完全的不理解,又被冷不丁的强暴,个人认为恰恰是他要的侵略感,这里面有居高临下的成分么?也许吧,但围观的人群也可以用他们的嘲笑居高临下。把垃圾还给这个巨大的垃圾场,把人民币还给车水马龙的街道,把僵硬的粘着的关系还给僵硬粘着的人群……最为魔幻的莫过于他在推土机面前表演的时候,钉子户看懂了,跟他说出了他更为惨烈的计划,他准备了汽油瓶跟他们拼命。超现实在某些瞬间,会无限的接近现实的真相。
  
  从纪录片的技术角度来讲,它的影像很业余,而且非常不稳定。换了三十多个摄像,你能从拍法上看出哪个是男的,因为他能奔跑着跟拍,跟得还稳),哪些是女孩,因为她们充满好奇的晃动镜头像忽闪的年轻的眼睛。有一个叫宛如的女摄像在李凝打架的时候被揍了一拳,机器剧烈的晃动,但是她还是镇定的把整个惨烈的场景记录下来了,那是一个年纪很小的女孩,从她出乱不惊的镜头里你能感受到她的力量。这力量是李凝的附体。
  
  但这种力量同时也是孱弱的。片子里引述了李凝的朋友段姐的一句话,“为了理想你可以跳进冰湖,却不能忍受洗碗的冷水”。这句话让身在纪录片交流周的许多人觉得在说自己。我们患上的是相同的病,这个病就是拼命的想要找到活着的感觉,却无法降落在大地上实实在在的生活。
  
  季丹的《哈尔滨旋转楼梯》拍的就是这种脚踏实地的生活,空气稀薄快要不能呼吸的生活, 日复一日的拎着沉重的食品袋子,日复一日的走不出去的旋转楼梯……大多数人都是这样活着的啊,可是也有那么极少的一部分人,偏要较劲,偏要把自我探寻和表达当信仰,当呼吸,这样的人有多狂妄勇猛就有多虚弱,虚弱得过不了一天普通人的生活。没人能够分清,那些和日常生活较劲的人,是源于勇气,还是源于恐惧。就像拍《恋曲》的赞波说的,去拍片子,去创作,是我的治疗方式。
  
  在片子里李凝自嘲的说,艺术比吃喝嫖赌厉害多了,要一个人成为败家子,就让他去搞艺术。 于是就这样砸锅卖铁,众叛亲离的一路狂奔,背着伦理道德的负疚感,和他脱光衣服跳进冰湖的行为一样一样的,完全是肉搏式的理想主义。不留余地,义无反顾,自私自利,气味强烈。那一定是他那个时期唯一的治疗法。
  
  而小小的儿子就在这中间无声无息的长大着,那么的乖巧懂事,是人世里甜美的拖油瓶。父亲终于暂时撕掉了身上的胶带,为了责任落在了生活里。这场滑落可以说是血肉模糊,但是人才交流市场排队的人群中,父亲搬演时故意的带着心甘情愿的笑容,那也是他的自由,自由的砸向了地面。
  
   
  画面之内,之外,都充满了很多被他的个人行为裹挟进去的年轻的身体,他们在这场滑落中陆陆续续的退场,从面孔上看起来,很多人甚至带着农村孩子的那种土气,一定有些人到了都不明白李老师在搞些什么。但是他们那么兴高采烈的加入了游击队,盲目的热情,认真的演出了一段和他们前后生活都没有关系的插曲。可能存在唤醒者,但没有人是救赎者。本来就是一艘漏水的风雨飘摇的船,其他人只能撤回自己的破船,带着一知半解的,解放了又束缚回去的身体,困惑着回到原本的生活轨迹里。那些身体和凌云焰要做的事一样,是半成品,也许无疾而终。
  
  李凝的问题并没有得到解决,有些问题的无法解决,始终困惑,才是我们不立马了结自己的那个理由。
  
  
  
                 2010-05-09
  

2010-05-09 19:07:23  107cine

  谁说编辑一定要淡定中立客观,
  我顶胶带,顶鼻子的评论,
  从李凝的访谈中,鼻子几乎理解了李凝
  

2010-05-09 19:10:15  107cine

  李凝的问题并没有得到解决,有些问题的无法解决,始终困惑,才是我们不立马了结自己的那个理由。
  
  访谈中,李凝说他是绝望的,虚空的。
  

2010-05-09 19:22:20  鼻子

  真的吗?我没看访谈,也只跟李凝说过两句话……
  
  羞愧的坦白一句,我就是美术馆放映时李凝后排的女声评论音轨……
   
  在获奖名单下面看到现象编辑第一个跑出来拉旗,挺诧异的。现象真是个自由的好地方。不过奖项不代表什么,只代表本届评委的立场而已,不是么
  

2010-05-09 19:23:49  alicewang

  记得《恋曲》放映后,张赞波说到《胶带》,意思是看过《胶带》后,觉得自己的电影不算什么电影了。回去后很好奇,上网查《胶带》的内容,发现这个片子呼声挺高的,但还是不知道讲什么的。刚刚看到鼻子详细的评论,加上以前看过的李凝的《未完成2号》,猜了个大概。是个狠角吧。对于他的作品印象与感受,借用文中的语句来说---有一种“他要的侵略感”。
  
  当初看《未完成2号》时,我的好友,一位在南京某高校任教的英文教师,看得很接受不了,最后只好佯装睡着了。
  
  不晓得《胶带》下一次会在哪里放映,又会引起何种反应。
  

2010-05-09 19:31:37  107cine

  我不想被别人利用,不想被消费但现在我希望被利用,被消费,因为要赚钱---李凝
  
  

  

2010-05-09 19:35:20  107cine

  即使人家是正确的,作为媒体,我也要找点东西质疑下,哈哈
  
  关于,“为了理想你可以跳进冰湖,却不能忍受洗碗的冷水”。这句话,李凝在访谈中也有说到
  

2010-05-09 19:51:13  107cine

  鼻子,要看看下现象网的访谈嘛,好歹我们这次电影节也做了近20个访谈啊,没功劳也有苦劳嘛,你多看看,就当犒劳我们记者了,哈哈。
  

2010-05-09 19:57:01  鼻子

  好嘛好嘛,我写累了,等一会看哈。
  

2010-05-10 18:23:04  107cine

  鼻子这个标题改的不怎么地:)
  

2010-05-10 21:05:09  4444 (八卦是抵达真实的最佳途径)

  才是我们不立马了结自己的那个理由
  

2010-05-10 21:38:20  鼻子

  ……我觉得之前的标题太close up了。这个标题灵感源自毕加索的画名:)
  

2010-05-10 22:57:29  凌云焰 (济南)

  天啊!鼻子好厉害,比我自己还了解李凝.....
  还有一直在支持我的107cine!还有4444
  说谢谢,太对不住你们的知己之语。
  我是临睡觉前才看到这篇牛逼的文字的,现在要陪孩子睡了,等我明后天有时间,也会写些东西和你们这些真诚的朋友交流的!
  真开心,有朋友太好了,他们得了奖品和奖金,我收获了真朋友
  我想我更快乐!
  

2010-05-11 09:17:22  凌云焰 (济南)

  鼻子,我能不能转载你的这篇文字,这是我看到的,目前为止,对胶带最深入最贴实的解读!谢谢你贡献这篇!我的邮箱:fieryskyjn@126.com
  常交流啊。我在改版呢,还有许多以前的实验短片也许你会喜欢:)
  凌云焰’李凝
  

2010-05-11 11:55:09  赵傻傻 (我不想再存在)

  我在豆瓣了看到了鼻子的评论,鼻子写得太好了!
  

2010-05-12 21:20:29  鼻子

  好啊,李凝,你随便转载,我其实很久没写过评论了,应该感谢你的片子让我恢复了写字的感觉。
  
  谢谢傻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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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名:
胶带 
导演:
李凝 
编剧:
 
上映年度:
2010 
制片国家/地区:
中国 
主演:
李凝, 从军, 张熙, 刘云青, 王瑶, 张道正, 王启鹏, 唐晓薇, 秦磊(砂轮), 万勇, 文青, 徐浩, 李青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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