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子看《算命》：所谓高尚在真正的生活面前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形式主义罢了

　　
　　放映之前被告知徐童导演因生病而出席不了现场的交流活动，这让到场的观众多少有些失望。但在影片放映的过程中，我时常能听到紧张的屏息、钝重的心跳、短暂的惊呼，有时甚至让我搞不清楚这些声音是来自于自己的心里，还是旁边的观众，又或者是镜头中的人物本身透露出来的巨大感染力，已经透过了眼睛直接去搅动心肺了。而片中时不时透露出来的小温暖、小幽默，就像片刻停留在乌云层中阳光，让观众和徐童之间突然萌生出一种相视而笑的默契。
　　
　　在片中，我们会看到历百程对着镜头问徐童你知不知道某些方言的意思。还有历百程在劝说老伴石珍珠不要捡旧衣服未果时，也会对着镜头说“徐童，你告诉她，那个不能要！”。我们甚至能够看到镜头里的炕头上出现了徐童的被窝。尤小云对着他“徐童你知道么？……”紧接着就是泪流满面的诉说。而这介入式一切，让镜头这一侧的观众多少降低了些戒备，少了对影片本身的审视，多了一份近似亲切的从容。（此外，片尾历百程夫妇去赶集，石珍珠身上“傻活佛”的那几个字便是徐童给写的。）
　　
　　徐童更是善于捕捉的。比如石珍珠笨拙地为小猫搭起的避风小窝，阳光下她们并坐在一起，那无论如何都是让心里漾起阵阵暖意的瞬间。但是徐童的捕捉又毫无疑问的是来自于亲身的跟从，跟从被拍摄者的生活，跟从内心的溶入，不再有偏见，甚至不再有同情，他们的生活即是自己的生活。这种方式无疑是非常成功的。
　　
　　看罢影片，我开始思考这部影片的整体意义。它会不会让一些道德观念高高在上的卫道士们重新思索他们曾经的所谓正义感？对性工作者及以算命为生的人们的粗暴的理解？它又会不会让一些不知苦疾的蜜糖里长大的孩子更能进一步理解生活的广博？也许他们眼里的底层生活也只涵盖了真正底层生活的一小部分？
　　
　　而这部《算命》于我来说，却是一些细小的枝节让我从前的价值观顷刻间轰然崩塌。那些曾经让我追求不已、奉为真理的责任感，被历百程对石珍珠的感情——“原来就是想有个伴侣，后来想丢掉也不忍心”的真实和深厚层层剥落出一地的虚伪。那些曾经让我自豪万分、自以为纯洁的爱情观，被尤小云——“我就是想让我老公快点出来，我做什么都无所谓。他做错了事，也是为了这个家。”的朴实和直接追赶出心虚的慌张。他们真实的人生让我和从前的自己面面相窥，仿佛一个声音在默默嘲笑着自己“省省吧，你的所谓高尚在真正的生活面前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形式主义罢了。”就好像唐小雁穿过肚皮的那根红线，那是皮肉下真真切切的痛感。
　　
　　不用说，影片的主题很沉重，但是却一点也不哀怨，用现在时髦的话讲就是一点也不苦逼。每个人都生活在自己的秩序与规则中，即使这秩序与规则终究还是出于无奈，甚至是让人愤怒的现实。在这部影片里，我们已经无法用自己的经验去判断片中人物的行为、抉择、甚至情感流露。但是徐童却让人深信，他们的一举一动，全都是遵从了最人类本性的指引，甚至是一种从善的指引。也许在下一刻，你、我、我们都会成为另一个历百程、石珍珠、唐小雁、尤小云……而他们的善良、坚强、隐忍的态度，恐怕你我还是无法企及。
　　
　　最后，《算命》的章回体是大家津津乐道了许久的话题。影片开始，便有了“话说……”、“各位看官……”的味道，这种中国古代文体的语式开始悠悠回荡在观众耳际，这是徐童讲故事的方式，我不能去臆断他的别有用心。然而不得不承认，自古以来的中国人大都是在看官的角色上听着故事，鲁迅笔下的看客里也许就有我也有你，我们都在围观的人群里呆了太久，以至于本能地以为隐藏在其中就不会出什么大事。所以有人开始谈论影片题材之泛滥云云，肖像权之合法性云云，但是我想说，像这类影片，纵使获得再大的殊荣也不为过。在被我们意淫成为太平盛世的当下，这种影片的出现是多么的迫切和真诚，它以自己特有的独立和勇气来进行刚柔并济的对抗。而且在日后看来，这种富有时代感的影片，更能作为一种艺术，长久流传。
　　
　　放映过后，观众把长久的掌声送给了这位因病未能到达现场，却用影像带给我们三个小时难忘经历的导演。
　　
　　原文标题：苦难压不死真正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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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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