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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广义的呼喊与细语 蹲在墙角随便的哼哼一首小歌

2009-10-24 16:29:45   来自: fanhallfilm
  (现象网访谈)记者观察:于广义是一个很东北的爷们儿,在访谈中,我们经常会互相之间爆一些粗口,讲一些口语化不拗口不装蛋的话。谈话的瞬间,我只感觉我穿越了,好像身处的并不是小情小调的上海咖啡馆,而是在东北的大火炕前,顶着臭脚丫子味和烤土豆味,侃侃而谈。
  
  “都到这个时代了,人们为了生存还要付出那么大的艰辛,那么大的代价。
  
  对我拍摄来说,我就更着急了,因为我得快一点了,不然原来的东西会在一夜之间都消失的。
  
  现在他们正处于这样一个状态:传统道德文明他们丢掉了,而城市文明里面现代的部分他们还没有学到,他们正处于这俩者之间,这是没有办法的。
  
  我是觉得家乡实在是有太多的东西值得记录了,太美好了。
  
  要是我这片子剪不出来,就太对不起这帮哥们了。
  
  特别是拍纪录片以来,能够和我聊到一起来的人,在大庆,几乎是没有。他们也不知道我在干什么,我也懒得跟他们说,他们也不会太关心这个。
  
  就是特孤独。
  
  我没有办法说教别人。就像我蹲在墙根,随便的哼哼一首小歌,听见就听见,听不见也就算了。”

  
  

            《木帮》剧照
  
  
  版画 ●木帮●小李子●光棍
  
  记:请您谈一下,从《木帮》开始,到《小李子》,甚至包括之前一系列的版画,您的创作心态是怎样延续的呢?
  于:人在童年时期给予他的东西会影响他的一生。社会在发展生活在不断地变化,不变的是自己对于家乡的这种情感。原来用画来表现这种情感,现在觉得纪录片会更直接一些。《木帮》做完之后很多人都在关注伐木工人今后的命运和生活,带着这个问题我做了《小李子》,还有现在在拍的《光棍》。我想关注在我们这个时代,还有这么一个特殊的群体,他们所拥有真实的生活状态 。
  
  记:那您能比较下版画和纪录片,这俩个媒介之间有什么不同么?
  于:绘画给予我的东西很多,其实我做电影时有很多经验都是从其中感受到的,我并没有学过怎么拍电影。比起版画来,电影会更准确,更直接一些地去表达自己的情感,也许今后我还会尝试其他的艺术。它们只是一种手段,我觉得。
  
  记:现在有很多艺术家都拿起了摄影机,有一种观点是认为电影越来越脱离了其原来的大众传媒的属性,成为装置艺术分支下影像艺术的新的分支,成为了一种自我表达的工具。
  于:我并不这么认为,我只是更加尊重电影的技术性、专业性,更加地贴切电影本身的艺术语言特性。然后通过这种技术手段,表达自己想说的话。
  
  记:就技术手段来说,您的电影当中的手法是比较原生态的电影影像。那在您的新的片子当中会不会有更加电影化的语言的出现?
  于:在我画画和做电影的期间,技术、风格都不是我刻意去追求的,就是能够做好自我表达,我觉得这就行了。肯定就技术上来说,在拍《木帮》的时候是挺粗糙的,到现在肯定是能控制住的。
  
  记:但控制会不会就失去一部分的味道,因为《木帮》拍得就特自然、特纯、特民族学的感觉。
  于:对,就是想要那种感觉,带有社会人类学,民族学的意味。因为那些生活,那些事情马上就要消失了,要赶快记录下来。这个行为本身就很有意义。
  
  记:那么在拍摄《木帮》的时候,对您震撼最大的是哪些方面??
  于:就是都到这个时代了,人们为了生存还要付出那么大的艰辛,那么大的代价。那种生和死,那种轮回都在你面前展示着。那种生生死死的感觉,老人的去世,小马的出生,森林的倒下,季节的更替,我觉得这其中浓缩了很多东西。
  
  记:就我个人感觉来说,《木帮》更加厚重,《小李子》就更内敛,而且展现的就是三个人之间更加有趣的关系,包括那些猫猫狗狗之间的关系。《小李子》看起来会更加轻松,更加好玩一些。
  于:对,其实就拍摄他们三个人,当他们之间的关系出不来的时候,我就去拍那些猫和狗。感觉他们也是山里的一个生命,他们家中的一员。包括最后小李子离开这个家,去了新的主人家里之后,留给他的最后一点东西,就是这只猫。后来这只猫已经当上祖母了,满山都是它的子孙。现在那个地方正在修一条旅游公路,就是在最后字幕出现了,游客涌进山里,每天他们的游客都有四五千人,家家都在开小旅店,这种时代的变迁简直太大了。
  

            《小李子》剧照
  
  
  变迁与乡愁
  
  记:那对于这种变迁,您个人的观点是什么?
  于:好事肯定是好事,起码人们不用再过原来那样原始的生活,现在那里正处于市场经济的初级阶段。但对我拍摄来说,我就更着急了,因为我得快一点了,不然原来的东西会在一夜之间都消失的。
  
  记:小李子的生活也变好了么?
  于:他生活地确实好了,也很满足(那他会不会也没有以前那么快乐了?)不过歌没有以前唱的好听了。原来他在一个饭店里,给人家帮忙干了俩年。那里面有个歌舞厅,歌舞厅每天就放那几首歌,他就给学会了。小李子从前每天在山坡上跑来跑去,就唱那几首流行歌曲,还管自己叫东北的刘德华。现在我说你这个歌怎么唱得不好了,他说我能看着电视了,就不需要唱歌了。唱歌对于他来说是一种发泄,一种自娱自乐的方式,其实没什么人跟他交流,歌声在电影中是很煽情的。
  
  记:那伐木工人之间的关系也不一样了。
  于:不一样了。工作方式决定了生活方式。职业变了,一切就都变了。他们处于市场经济的初级阶段,我说的这个初级阶段是跟城里比的,因为城市里面三十年前就开始发展了。以前他们是羞于提钱,现在突然一下感觉到,钱这么好,现在的感觉就是一切都不顾了,就钱是最好的。
  现在他们正处于这样一个状态:传统道德文明他们丢掉了,而城市文明里面现代的部分他们还没有学到,他们正处于这俩者之间,这是没有办法的。其实回去之后我也很不喜欢他们现在的状态,我很不喜欢那种小城镇感,既缺乏城市的文明,又缺乏农民的淳朴。但这是一个过程,必然要经历的一个阶段。
  
  记:那会不会因为不喜欢他们而不去拍他们?
  于:他们什么样子我都会去记录。今后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要拍他们,就讲述着一帮人的生活。生活都幸福了,家家都好了。(那时候就是和谐社会了是吧。)对,对,和谐社会。那我的任务就完成了,老于家乡整个一套系列。
  
  记:那这个是不是有点像您家乡影像化的地方县志呢??
  于:曾经想过,如果可以做到那一点那将很牛。我是觉得家乡实在是有太多的东西值得记录了,太美好了。那些人,不论变成什么样,从感情上来讲我都是真的很喜欢他们。情同手足,感同身受。我见他们太亲了,见着他们了,就踢他们一脚,特别地好。我在山里面盖了个房子,当我的“拍摄基地”。我还有块地,挖了个鱼塘。春天的时候我放了一百多斤鱼苗,我俩个月没在那,一回去,好家伙,鱼全给捞光了。我那个鱼在塘里面游来游去,都二斤重的大鱼。他们想的也对,我们连吃鱼都没有,他妈的你还弄鱼在这看。据说就在夜里,俩个人拿着个网,把我的鱼全捞走了。当时很气愤,第二天就忘了。确实是心里面很喜欢他们,不管它们变成什么样的。
  
  记:他们其实也很无奈,生在这个时代,没有办法。
  于:对,同样在那里长大,我比他们幸运多的多的多,可以去画画,又变成一个能拍纪录片的人。他们给予我的太多了,对家乡,我真是身怀感激。很少有人能就一个地区,不断地出作品,这就是我坚持要一直拍下来的原动力。
  
  记:感觉您像有种无以回报感情在里面
  于:对。要是我这片子剪不出来,就太对不起这帮哥们了。我离不开他们,过一段时间我就得回去看看他们,我一回到那儿心里面就踏实了。实际当我在面对城市这种陌生的面孔时,那种东北的家乡感觉是我永远的精神家园。
  
  
  不一般的孤独
  
  记:您提到说您做电影其实挺寂寞的,小李子的状态其实也很寂寞,会不会您的寂寞和他的寂寞碰撞出来,会有新的火花??
  于:对,你这句话说到点子上去了。虽然不管哪一种艺术方式都要秉着客观的态度去做,但是这种客观是有限度的,最多体现的还是作者本人的情感。特别对于那些生活在深山老林里孤独的男人们,像是《木帮》里的哑巴,《小李子》里的小李子,老韩,还有我现在拍的那群光棍,其实在他们情感深处,都有我自己的影子。我就觉得自己很孤独。从小我就觉得自己能干出一点事情来,所以我不喜欢和那些一天到晚没事情就玩扑克,喝大酒的人交流。 宁愿寂寞死了我也不愿意和他们说一句话。可是在心里面又喜欢咱们社会底层的淳朴的百姓,本身也很矛盾。特别是拍纪录片以来,能够和我聊到一起来的人,在大庆,几乎是没有。他们也不知道我在干什么,我也懒得跟他们说,他们也不会太关心这个。
  就像剪片子,我剪了一宿,然后天亮了,就去冲个冷水澡,然后接着白天又有白天的事情。有的时候好几天不下楼,一下楼,晕头转脑的。就看见楼下修鞋的老头,老头乐呵呵地告诉我,今天又多挣了四块钱。看着他幸福满足,可开心了,我想我这是干什么了这是。人可以为情死,但不能为物活着啊。每天弄个破机器,好像干了什么可了不起的事情,其实就那么回事。(可能每天还没有多开心)是,就是特孤独。
  
  记:那您拍片的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于:嗯,实现自己童年的一个艺术梦想吧。我还是喜欢做点什么事情。
  

           于广义工作照
  
  
  小人物
  
  记:您在选择素材的时候还是比较理性的,有资料提到有的时候您会有意规避掉一些戏剧冲突激烈的段落,为什么呢?
  于:整个电影是有自己的气氛的,和整个电影气氛不吻合的素材肯定是不能用的。就像画画要讲究一个整体一样,局部再精彩,放在一幅画里不协调,还是不行。
  
  记:感觉《小李子》戏剧冲突味道还是比较淡的,整个过程很有趣,但是并不是像在看有些独立电影时候的那种感情很激荡,饱满地鼓出来的。
  于:其实和我个人经历有关,我本身就是个小人物。我没有办法说教别人。就像我蹲在墙根,随便的哼哼一首小歌,听见就听见,听不见也就算了。有些人在玩麻将,有些人在喝小酒,有些人愿意找小姐,这些我都做不到,我就做个小片子。也不过如此,至于别人怎么评价,那就另外一件事情了。
  
  记:那您认为拿起摄影,并不是话语权咯。
  于:不是,我本身就是个小人物。我和小李子,和木帮,没什么区别。只是干的事不太一样而已。为什么那么多人不拒绝我,在镜头面前他们那么轻松,这和我的做人方式有关系。我本身就是个小人物,就算再大的人物在我面前,我也不把他看得多么神圣。小人物在我面前倒是很可爱,这是我从小养成的性格。什么牛人物坐在我面前,我都觉得很平和。我不会去应和人,也从来不会看不起人。包括小李子,我拿他当自己弟兄一样。(记:您还给小李子和猎人交了养老保险?)我毕竟比他们经济条件要好一些。有这样的机会你为什么不去做呢?这些钱可能对我们的生活没有太大影响,但对他们来说,很多的问题解决了。这样的好事你为什么不去做呢?也是为了让自己心理平衡。
  
  
  锵锵三人行
  
  再后来舒浩伦导演也参与到我们的访谈当中来。
  记:这部片子在国外放映的时候获得评价是什么?
  于:互相之间语言不通,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评价的。
  舒:没什么语言不通啊,我觉得老于的东西是人都能看得懂。影像就是语言,影像就说明了问题。老于的东西是穿越了国界的,它是可以穿越一些文化障碍的,因为关注了人类在恶劣的自然环境下最基本的一些人性困境。他的片子不是说你必须需要一个很大的文化背景才能看懂。
  
  记:您这个片子素材量非常大,您是怎么把握这个叙事结构的?
  于:我这个人天生就会讲故事。小时候我们那儿冬天要下很大的雪,一下就是三天三夜,门都推不开,什么事都做不了。放了学也不用写作业,只能自己找地方玩,到老伐木工人住的工棚去,一个很大的木屋子,住了几十个老光棍,光着个腚,披着被,火炉上烤着个一些土豆,两铺大炕,中间烧个大火炉子,那些个老光棍都是满洲国时期闯关东过来的,每个人都可以说有很传奇的人生经历。我可以说从小就是听着这些老伐木工人的故事长大的。进山里狩猎啊,伐木啊,忙碌了一冬天;到了夏天,就逛窑子,喝小酒啊,把钱又都花光了;到了秋天了,就又上山伐木,到了六七十岁他们连一个儿女都没有。
  
  舒:我觉得剧情片和纪录片的路子不太一样。拍纪录片时你需要和被拍摄的人物关系要好
  于:让他忘记你的存在。
  舒:对,即使你看到了未来这件事情很有值得记录的价值,但是跟拍摄对象沟通不好的话,人家就根本不会理你的。老于拍摄地点选的好,因为林场那个地方他熟悉。
  记:纪录片其实记录的是拍摄者和被拍摄者之间的关系。
  
  舒:老于,你在拍片过程中,对焦是自动还是手动?
  于:自动,全自动。
  舒:但是你的镜头基本上都不会随便晃动。
  于:对,你一摇就虚,特别在光线暗的时候。你是来不及手调的。
  舒:就是其他全自动,你不动。你手持的非常稳。
  于:对,我胳膊很有劲,我当过兵,训练过。一杆,七斤多的冲锋枪,前面还得挂俩砖头,一只手就得给端住了。我觉得机器其实越简单越好,我拿我那个小机器,就像拿那个茶杯一样,非常稳。我的机器是190,在只有一根蜡烛的情况下,拍摄出来的效果也挺好。
  舒:为什么我很喜欢老于的片子,是因为很多人现在拍底层的中国人的时候,技术很粗糙,然后还整天说是美学需要,其实是他达不到这个水平。老于这个东西拍得很好,同时反映了现实的残酷。残酷的东西并不代表影像就一定要粗糙。
  于:看出来了吧,老于人缘好。(三人笑)
  
  记:肯定是跟画家的经历是有关系的。
  舒:肯定的,跟他对自己的要求也有关系。
  于:多年的训练,视觉的东西,肯定是差不了太多的。出来的效果有的时候比想象还要好,我还是喜欢那种很生猛,很人性,很有力量的那种感觉。
  
  记:正好纪录片也表达了那种很强烈,很直接的力量。
  于:这样完全是从绘画中悟出来的。我很喜欢俄罗斯油画,梵高的作品,它们身上的那种纯朴。实际上我在电影当中的感觉,很多都是在自己的绘画中早已形成的。像我这条路,实际上不太好复制。很多年轻人说老于我想像你这么走,我这都半辈子才悟出来,你们千万别这么走。这么好的学习环境,还是按照正规学校的路子来走,我是没办法的。
  
  记:其实现在国内正在慢慢形成一个独立电影的圈子。
  于:我真的太珍惜我这个圈子,只有在这么一个群体当中,我们才有生存和发展的空间,一个人是成不了事。现在还是少,这个群体走出去,中国独立电影就有希望了。
  记:这样看您其实还是挺爱国一人的。
  于:对,我是爱国的,我是真正热爱这块土地的。
  
  舒:我觉得《小李子》里面最牛的就是奥运会那一段。
  于:那段是因为我从夏天到秋天,我一直住在他那个工棚里面。其实作为一个底层社会的男人,那种欲望,和富人是完全一样的。但他们没有条件和机会得到满足,越压制就会越强烈,需要找到一个出口宣泄。拍摄到奥运五环,那其实是意外效果。
  舒:小李子让我想起来了很多文学里面的典型形象
  于:在香港电影节他们给的评语就是:像一个经典的文学作品,导演从最远处,最低处,带着一种温暖。其实这些夸奖听着也挺舒服,实际说的也是我想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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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者:陆梦婷
  责编:107C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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