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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录片与社会现实 赵亮《上访》在CDFF2009放映后的现场研讨会交流实录

2009-07-24 11:12:44   来自: fanhallfilm
  现象网专稿,转载请注明出处
  
  赵亮导演的影片《上访》318分钟版本在第六届中国纪录片交流周放映后,交流周组委会举办了题为“纪录片与社会现实”的现场研讨会。嘉宾于建嵘先生阐述了中国信访制度的建立与发展,以及目前的现状。赵亮导演,嘉宾崔卫平、来到现场的栗宪庭先生、郝建先生以及现场观众进行了激烈的讨论。
  
  主持人:朱日坤
  嘉宾:赵亮、于建嵘、崔卫平
  时间:2009.5.30
  地点:现象工作室放映厅
  
  朱:首先我介绍一下旁边的二位。
  这位是赵亮导演,另外这位是于建嵘先生,他是研究中国问题的专家。在上访这方面也有很多研究和实践。
  首先请赵亮导演介绍一下这部片子的背景情况,然后请于建嵘先生讲讲关于“上访”的起源和发展以及对现在的影响。
  
  赵:首先感谢大家煎熬了五个多小时。场地有限很多人没进来,这点非常遗憾。关于影片,我不想多说,大家都看过了,具体的背景我也不想多说了。
  上访问题确实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对于我来说,虽然拍摄了十几年,但是对这个问题还是感觉很困惑。因为确实太复杂,涉及到社会的方方面面。
  可以请于老师讲讲,他是一个研究上访的专家,请他来跟大家做进一步的探讨。
  
  于:各位下午好,栗老师坐在这里我就不敢讲话了。(笑)
  虽然我在中国社科院工作,但我是这个村的村民,住在这个村,投靠栗老师来了。(笑)
  我是研究信访制度的,所以你们有兴趣到我家里去,我家有大量的信访材料,可以说我建立了一个独一无二的关于中国信访的资料库。
  赵亮兄拍这部片子的时候,曾经到我家里去过。我认为,赵亮是在做一个,可以说在中国是独一无二的事情。
  在我们心目中间,信访是中国社会制度最典型的一个标本。很多人在看完片子后,可能加深了对信访的理解。你可能看到的是一种苦难,你可能是从苦难中体会到了人生的艰难。
  但实际上信访制度不完全是这么一个问题,信访制度一开始是国家控制社会的一种方法。这个方法不单是中央政府对地方政府的控制,也包括了地方政府和中央政府的博弈,也包括了信访人和政府的博弈。
  我刚从外地赶回来,没有完全看到赵亮兄的片子,但是我对它的理解是,我们理解信访制度一定要从一个社会制度上去理解,这个苦难不是个人的苦难,它是一个制度性的苦难,而且我认为信访的问题已经成为了一个制度性的利益。
  在这个片子中间,可能你们体悟了很多,但作为我们研究社会问题的人来说,我们讲的是一套理论。从赵亮兄的片子来说,它诉诸的是你们的感觉,够让你们流下眼泪,让你们心里难过,他就成功了。而我们做的东西是要告诉你这个制度本身的过程。
  我也不知道日坤兄要我说些什么,我们大家可以做一些互动的交流。有问题或者有什么感想,我们再来一起探讨。
  
  朱:我们这个讨论会并不是完全电影性的,我还是希望于先生能够先对信访制度做一个比较全面的绍,然后观众可以适当提出问题。
  
  于:信访制度最早开始是中共在延安时期使用的,当时有人给毛泽东写信,毛泽东就做一些批示,毛泽东批示下来后问题就得到了解决。
  解放初,1951年的时候就变成了一个制度。毛泽东讲我们要反对官僚主义,所有的领导所有的地方都要建立一个信访批示制度,老百姓写信过来了通过我们领导的批示可以得到解决。中央后来就成立了这么一个秘书机构,这个制度实际上到了五十年代发生了问题。
  发生了什么问题呢?五六、五七年的时候就有很多人开始往北京走,因为都想得到领导的批示。这些人到了北京后,造成了北京的混乱。当时是主任的杨尚昆有一个讲话,就是说要想办法减轻中央的压力,怎么减轻呢?当时有两个办法,第一个办法就是给地方政府下文件,你们必须解决问题,不解决问题就追究你的责任。第二个办法就是把这些上访的人想办法搞回去,那个收容遣送制度实际上就是从这个地方开始的。
  当时在北京郊区建了几个采沙地方,中央就说你们这些信访的人必须回去,不回去怎么办呢?让他们劳动,劳动完了之后把他们遣送回去。
  同时这又产生了两个问题,一方面中央它感觉到需要这么一个制度,所谓老百姓反映问题到北京来。另一个方面,都到北京,北京感受到没有办法解除的压力。按杨尚昆当年讲的话就是“都到北京来,北京还办不办公呢?”怎么使老百姓不到北京来?中央说你们地方要解决问题。
  实际上你们可以想一想,我最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信访制度本身就包含了一个很重要的定义,中央政府对地方政府并不是完全相信的。
  我研究的一个结论是,信访制度实际上是中央政府控制地方的一个手段。一个实权国家,一个非民主国家它控制地方的一个手段。你们反映问题,我中央可以批示,我批示后地方就必须解决。
  那么到了六十年代,文革的时候信访实际上是派系斗争的一个方法,我们要谁下台,我们就派人去信访。
  当时很多搞派系斗争的人也利用信访,我要你下台,就派一帮人去信访。
  到了文革以后,信访的确解决了一些问题。解决了什么问题呢?文革拨乱反正的时候解决了很多问题,所以当时带来了信访高潮。
  最近几年,从2003年开始,我们研究信访,发现信访发生了异状。2003年我们曾经组织了一个调查组,对信访村进行了大规模地调查,当时《南方周末》有一版报道,叫《九份信访报告和中央高度重视》,这个报告是我们写的。我们给中央写了一个报告,说信访带来了制度性的缺陷,要改革。
  2004年12月的时候,信访改革发生了争论。一派说要加强信访,加强权力。而我们反对,我们认为信访制度本身不是一个现代国家所拥有的制度,应该打开司法的大门。
  实际上这个问题我最终写了一篇文章,就是说信访带来了不利。今天赵亮兄的片子可能展现了上访人的一面,实际上信访包括了上访的人、中央政府,地方政府三方的博弈。
  中央它会说你们地方要解决问题,它树立一个亲民的形象,那么地方政府怎么办?就像刚才和赵亮兄讲的,不完全是这个问题,中国的很多问题实际上要回到最原始的问题上说,你假如是个县区,面对中央这个政策你怎么办?一方面中央说你们只要有人到北京来上访,要搞一票否决。另外一方面宪法里又规定民众可以信访,这是老百姓的权利。这就带来了一个博弈。
  这个博弈是什么呢?你不是怕我上访吗?我要到北京去上访,可能他的确有冤屈,另一方面也可能是需要利益。
  那么地方政府怎么办呢?就是你们看到片子里的那样,要截访、拦截、抓人、劳教、搞连坐、送进精神病医院,这些斗争都是在博弈中进行的。
  所以我要讲,中央越强调信访,这个问题越麻烦。而且这个问题,我刚才跟赵亮兄说了,是个死结。
  你们可能看到我写了很多批评信访制度的文章,我就提到很多想法,根本性问题是司法的问题,通过司法来解决民众的问题。假如我们国家没有一个最后的司法底线,这个问题可能就很难解决。实际上信访的争论,包括一些教授的讲话,都与这个争论有关。
  去年的12月27号,在中央党校和国家信访局激起过一次很大的争论。当时也放了很多他们怎么行贿,怎么抓人到精神病医院,怎么让人家劳教,怎么搞连坐,你们可能在网上看到过一些。当时国家信访局的领导也为这些争执了。
  所以,赵亮兄今天给你们看到的,的确是中国最需要思考的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我认为在目前看来必须改革,这个问题不改革,民众的苦难可能永远只能是我们看到的赵亮兄片子里的那样。实际上,只要到了上访村,你会知道这个问题是很严重的。
  我的看法是,这个制度本身带来的问题可能是一个过程,这个过程与国家的体制有关。这个国家有两个体制,第一,中央权力对地方的控制,国家的政权基层干部不愿意对民众负责任。第二,司法不独立,司法没权威,信访问题永远没办法解决。这是我的一个简单的看法。(观众鼓掌)
  
  朱:开幕式放映的时候遇到崔卫平老师,当时我也邀请她参与到今天的讨论会里来,希望能听到她的精彩发言。崔老师来了吗?(观众鼓掌)
  
  崔:开幕式那天两个小时的版本我看过了,非常非常地震撼。
  我觉得这是自由影像以来,中国影像最具冲击力或者说最具政治性的一部影片。今天看这五个小时的版本,仍然是非常非常地震撼。
  我有个小的建议,不知道《上访》这个片名在放映的时候会不会有什么问题,为了避免问题,可以给它换一个片名,我提议可以叫《西西弗斯的儿女们》(观众鼓掌)。
  一个古老的神话,用这么一个典故。他们明明知道这条路是没有希望的,但他们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往上走,然后又不断地回到起点,再上去。
  我觉得这里面回答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如果上访者因为这样的生活,使他们的精神不得不往有所偏执的方向走,那么,到底是问题产生了偏执还是偏执制造了问题。
  我觉得赵亮导演的拍摄过程,也像一个西西弗斯的儿女之一。因为他每次去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中间会遇到很多的困难,而且有时可能会无功而返。而十多年来他就坚持一直去,然后带来了这样的素材,所以我要向赵亮表示感谢。(观众鼓掌)
  
  朱:从纪录片的创作方面,崔老师有什么问题需要问赵亮的吗?
  
  崔:坐在这,我就一次一次想到语言没有力量,在这些面前,语言显得多么,多么地苍白,多么,多么地单薄。我真的不想说什么,非常谢谢赵亮!(观众鼓掌)
  
  朱:郝建老师也是研究电影的,您说两句。
  
  郝:我很奇怪,赵亮怎么靠墙站在那儿?(笑)
  我也是一个上访者(笑),那回为了汤唯的事,我签名写了一个特快专递寄到国务院信访办。就是那次才从网上知道了国务院信访办在南边的某某某地,邮编是多少。
  寄的结果当然是没有任何的回答,可能我没像电影里的人那样写“亲收某某某”。(笑)我是按照规定写的国务院信访办。
  我的问题还是关心赵亮这部纪录片,想向赵亮提一些问题。
  不过首先有一个问题是问于建嵘老师的,我不同意于建嵘老师刚才的看法,说信访问题是当前中国最需要思考的问题,我觉得顶多是(最需要思考的问题)之一。在我眼里,信访问题是中国最需要思考的问题之一,而且比较起来也是小小的问题。
  今天我的关注点在纪录片,有一个小问题和大问题。小问题是我注意到你的景深都比较大,这是不是有意的想让环境在片子中作为相当重要的部分给观众看?
  
  赵:景深是DV的特性,很难把那个景深弄得很浅。这是DV的特性。
  
  郝:第二个问题是,我看到片子里,你的在场很多时候影响了他们的行为。很多时候让人感觉由于你的在场他们的行动会更有意义,更加主动一些。对于这一点,你是不是有所控制或者有过难办的时候?
  
  赵:我知道任何一个摄影师或者一个拍摄者在现场都会有影响,尤其是上访这个特殊敏感的群体。他们是尽量想把自己的东西告诉别人,如果你去那儿,他们在某些时候会很主动地告诉你。
  当你深入了解他们了,他们知道你是不能为他们做任何事情的时候,他们有可能会拒绝你,对你失去兴趣。
  对我来说,几乎没有考虑到影响这样的成分,在你关注的时候可能看到的是我的影响,但在我看来,这对他们的方式没有任何改变。大部分的时间,比如说他们去哪,他们都在做他们的事情。
  
  郝:最后一个问题,方便告诉我们哪些场景是用了隐蔽摄影的方法?
  
  赵:主要是在信访口和天安门。
  
  朱:刚才郝建老师有一个问题是问于建嵘老师的。
  
  于:我为什么说它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呢?我不知道中国除了人身的、对公民人权的侵犯外还有什么更大的问题。
  因为在我心目中间,永远把人的基本权利看作是最大的问题。信访制度我为什么这么多年花精力去研究。因为我们认为它最完全地反映了中国控制社会的一种手段。所以我认为这是它最大的问题。它不但涉及到公民最基本的权利,就是你受到了危害,你怎么去寻找途径?假如没有这一点,你永远是这个社会的奴隶。(鼓掌)
  为什么我们花这么多心血去研究信访,而不去研究GDP,就是这个道理。
  
  观众:我觉得,信访是一种封建社会的残留,在今天还居然有人相信,说明我们的社会文明程度还差得很远。
  我想问两个问题,一个是在欧洲放映这部片子有什么反应?还有一个是,这个片子里所反映的下一代的情况,有好几个。比如:那个大妈的儿子、小娟,他们普遍地选择了淡忘,上一代的精神在下一代身上缺失了,得不到延续,对此,您有什么看法?
  
  赵:第一个问题我没有听清。
  
  观众:第一个问题是欧洲媒体对这个片子的读解。
  
  赵:我想,欧洲的媒体如果知道真正的生命和真实存在在那儿,如果人有感情,我想他是会有一些正确评价的,当然,这个话题可能是他不感兴趣的,那他也不会继续关注。
  当然,在西方放和在中国放,给国人看这部片子,对于我来说最大的不同是我心里会特别的高兴。在西方,是一个客人的角度他们来关注,来审视。对于我更重要的意义还是尽量让国人看到这部片子,它才能产生意义。
  第二个问题,下一代的缺失问题,我觉得这个不光存在于上访人,也包括很多当代所谓的知识分子或者受过教育的人,我们也在淡忘很多事情,我们甚至会觉得生活确实很美好,或者说我们主动回避。我觉得这是一个民族的悲哀吧。(鼓掌)
  崔:我看这部片子也有一个很强烈的感受。就是我们今天可以坐在这儿,还能谈论这部片子,那是因为我们生活中隐忍了,隐忍了很多东西。我们把很多应该坚持的东西,那个起点,那个方向,我们把它忘掉了,我们把它放到一边去了。我们生活包含了很多谎言,包含了很多问题,因此我们才能看上去如此地没有问题。(鼓掌)
  
  观众:刚才那位朋友说是下一代淡忘的问题,因为我也是曾经一个上访者,是一个上访者的家属。我觉得我们不是淡忘,我们是忍辱负重,我们在等待另外一个机会。从个人的感情来讲,我拒绝这种说法。就像小娟,她要活下去。(鼓掌)
  
  崔:介绍一下,这位女士是胡佳的妻子。(鼓掌)
  
  观众:导演您好,我有一个小小的问题,您这部片子为什么选择戚华英女士作为您片子里最重要的人物?谢谢。
  
  赵:这可能是缘分,我第一天去上访村的时候,我要选择人物,我看到她们,她女儿很小,很可爱,和一个母亲一起上访,这里面一定会有很多故事。在将来女儿长大了,可能会比拍一个老头故事性可能更多一些。
  事实上,我一直有点怀疑我选的主人公是不是好,因为她的母亲和我有很大的距离感,是在我拍摄中最难的一个,我认为是最难的一个人物,很难接触。不管怎么样,小娟能接受我,这也就是我一直能拍到她们的原因。
  
  观众:我想说一个关键的问题。《上访》这个纪录片我也看了,也听了大家的发言,但是我想大家有一个忽视的地方,就是网络的存在。
  
  朱:不好意思,因为时间的关系,麻烦快一点好吗?
  
  观众:我不是问题,是表达我的观点。我想大家要注意一下,最近有一个重要的划时代的事件。就是邓玉娇,湖北巴东洗脚女邓玉娇刺死官吏的案件。
  这个案件到现在已经演化了两个礼拜。那么当地的政府要用故意杀人罪来起诉这个服务员。但是两亿多网民通过不断地批判,给政府施加很大的压力,使政府现在改为在家监视居住。希望大家,能够了解一下中国民主进程!不是说是官方来推动的,而是需要广大人民的觉醒。这种觉醒通过网络正在蔓延,正在形成一股不可阻挡的历史潮流。我想说的就是这一点。(鼓掌)
  
  观众:我想问崔老师,是关于纪录片力量的问题。崔老师您是研究影像的专家,您觉得纪录片的力量到底何在?只限于这样小众的交流吗?会不会有一些更实质性的?
  第二个问题是,您提到农民维权组织,我想问您一下,农民维权精英就是转变为一种
  合作社,进行一些乡村文化建设,把维权问题解决的。这个我是想问一下于老师和崔老师的。
  
  崔:影像的冲击性是非常重要的,我想肯定不是仅仅在这儿。今天只是一个开头,而且我想说的是这部纪录片它非常非常地特殊,它肯定不仅仅是在热爱纪录片或者其他一些拍纪录片的人之间流传。它应该有一个广大的受众群,有更多的人需要这部片子。
  
  观众:就是说有一些市民阶层,他们可能不是网民,他们缺乏渠道。
  
  崔:这个我知道。我待会儿会跟赵亮讨论这个问题,如何使它更加广泛地传播。
  
  朱:抱歉,我们不需要把这个讨论会弄得特别杂乱,我不是不尊重每个观众,如果有非常具体的问题,我建议可以私下讨论。我希望在崔老师和于老师发表完看法后,根据时间情况再展开其他的讨论。
  
  于:这个同学讲的,实际上是在批评我们,说我们只在小众放映。实际上不完全是这样,这么多年我写过很多公开发表的文章,包括在《南方周末》、《南风窗》都发表了很多问题。
  不过你要想到一个问题,你刚才讲的我完全同意,我可以这么讲,他这个纪录片不可能到中央电视台去放映。不是我们不想去放映,人家不让你放映。
  所以我认为它只能在我们这里传播,还有就是给喜欢纪录片的人传播。为什么?这就是中国。
  赵亮当时到我那里去的时候,我也讲了,我也要拍一个。拍一个很简单的,15分钟的给全国人民代表和政协委员他们看,看完他们也流眼泪,流完了后,又不知那里去了。
  你一定要想到一个问题,在目前的中国,这样的苦难在官员中间不算什么。他们从来不把个人的生命个人的苦难当作一个制度性的苦难。这才是我们的悲哀。(鼓掌)
  
  观众:为什么不让我说?我需要说话!
  
  朱:那你说吧。
  
  观众:赵亮,我看了你这片子,我哭了,真的,非常难过。我感觉我们逃避了很重要的现实。中国的政治体制必须进行改良。我们作为一个中国人感到很可耻,感到非常悲哀。中国的所谓五千年的文化在哪儿?我们没有考虑这个问题。我们真的有优秀的文化需要继承,这个优秀的文化是什么?是道家还是儒家?道家这种对立统一阴阳。
  
  朱:我需要打断你一下,因为我们时间有限。
  
  观众:作为电影作为纪录片更应该讨论这个问题。
  
  朱:请提出问题。
  
  观众:就是说现在的国家政体,它只有阳没有阴。它没有反对,它不需要任何反对的力量来制衡,它没有这样的一个东西。我们有非常好的传统文化。
  
  赵:回头我们探讨这个问题!
  
  朱:你们可以私下再讨论。
  
  观众:首先想跟赵导演说一下,我是从2006年清明,一直拍摄关于南站的纪录片,一直拍摄到今年春节。里面的很多人物我都接触过,所有的地方我几乎都跑过,我也到那些人的家乡去过。但是我一直没有剪辑出来,因为我的精神、能力也有限,不太能承受。
  我先回答一下刚才那位先生的问题,我的拍摄对象他是一个哑巴,也是一个瘸子。他是识字的,他让我教他上网。他让我告诉他凤凰网和北大网站的地址,将他的上访材料上传到网上。我的确教他打字,带他到了网吧。可是在网络上根本就没有用,没有一点影响。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说刚才那个母女的问题,我也接触到了这样的上下两代,我觉得这个问题很好,刚才崔老师很好地解决了这个问题。他们究竟是偏执造成了问题还是问题造成了偏执?
  虽然很多东西我都接触到了,但看电影还是很震撼。因为我自己没有剪辑出来一直很焦虑,总觉得对不起一些事情。
  因为我必须要考学校,做很多事情,没有时间剪辑出来,看到这片子,还是比较满足的。
  
  赵:她说的话我很能理解。其实上访这个题材难度非常大,不光是要技术,还要有很大的耐力,很多的热情,把这件事情做下去。
  其实我很长时间才能去一次,我去一次还要化妆,要打扮一下。拍截访的我要穿得像截访,拍上访的我要穿得像上访。这个里面有很多很微妙的东西。我觉得日后可以慢慢探讨这个问题。谢谢你!(鼓掌)
  
  观众:刚才于建嵘老师说到这是制度的悲哀,怎么解决这种制度的悲哀?
  我跟赵亮私下也聊到,上访人他们都比较对毛泽东有好感。我个人有个想法,是不是回过头来,从毛泽东那个时代找到解决这个制度的悲哀?比如能够控制的文革。我问的是于建嵘老师,怎么解决制度的悲哀?
  
  于:可能我们更要看到另外一个问题,毛泽东时代真的就是我们理想的时代吗?我们经历过的人可能会感到更加地恐惧。
  
  栗:我觉得艺术不能解决问题,它是在关心人。
  
  于:栗老师讲出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艺术家通过他的工作诉诸我们感情,我们今天可能为它流泪,我认为赵亮就已经成功了。至于怎么去思考,可能是另外我们学术探讨的问题。
  但是我有一个观点,我们不要迷信毛泽东的时代,我们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我会告诉你,那个时候我们能在这里讲话吗?那就不是信访的问题,那是杀头的问题。如果连这点都不能完全认识的话……所以我们请栗老师发表意见。
  
  栗:赵亮拍出了人的感觉。我觉得艺术是在关心人生存的状态、人的命运、人的感觉。我同意崔先生的看法,上访的那些人不停地知不可为而为之。但我想补充的是,这里面恰恰有一种,他不停地上访,他想什么呢?他想伸冤。
  上访和伸冤之间是有一个制度上的联系,他希望清官。一方面中国人的生存,我们又可怜,但是又觉得有这个问题。上访人本身也有问题,我们的社会上访成为一种文化,我觉得这是一个官本位文化的延续。我震撼的是,他把人的这种状态,这种精神的复杂性拍出来了。(鼓掌)
  
  观众:我有一个问题是问导演的,刚才有一位女士说她也拍过,但是她没有承受能力,
  没能剪出来。我非常想知道,作为导演您十多年拍摄这部片子,沉浸在其中,你觉得最受煎熬的时候是哪个阶段?是你拍摄过程还是剪辑过程还是现在?我想问你内心能平静吗?或者说你什么时候能够得到一种宁静?你能出得来吗?
  
  赵:我的年龄其实已经挺平静的,但是在某些事情上,我可以更冷静地思考问题。平静对我来说,早就平静了。拍摄的时候或者是剪辑的时候对我来说都是煎熬,确实非常地煎熬。
  我其实很两面性,当我拍这个的时候我可以去一个party玩,并不是每天都吃住在一起。
  可能没有于先生这么牛,他甚至可以住在他们的窝棚里,他甚至可以和他们一起吃饭。对我来说,我做不到。因为他们吃的东西我坚决无法容忍,因为从垃圾堆里捡来的东西,他们劝我吃,我是坚决不能吃,这是没办法的。
  当然拍摄的过程,有的时候有点小孩脾气。可能觉得我是在拍你,我们是一个战壕的,可能他们会不理解我,会拒绝我,会和我冲突。这种状况当然只是极少数,也是比较矛盾的时候。(鼓掌)
  
  观众:我说一句可以吗?
  
  朱:我建议大家问题简单一点。
  
  观众:赵导演,我曾经也拍过上访的,但是我经常被公安局的围追堵截,来到我家里面使我老婆伤痛欲绝。让我交带子,就抹掉了。我很佩服你。你遇到过这些围追堵截报复你的人过吗?你怎么处理的?
  
  赵:首先我很幸运,当然有的时候不太注意的时候或者大意的时候,这种情况是会有的。但是我是尽量地小心,尽量地处理掉。
  
  朱:最后两个问题好吗?
  
  观众:我说几句啊。看了这部片子我是挺震撼的。我有亲身的体会,我亲自帮过一个上访了一年半的妇女。她丈夫死了,最后也是通过一些媒体的曝光,勉勉强强地给她解决了。
  我现在想说点实际的,眼前的。就是人的生存权,我无意去冒犯您还有那位女士,就是您刚才一直在打断每一个发言者。我觉得这就是一个不民主的表现。虽然时间有限,但我觉得很难得有这样一个机会,你肚子饿了你可以上去吃。愿意熬的就熬着讨论。
  
  朱:不好意思,我还是要打断你。因为我是主持人。
  
  观众:你如果饿了你可以去吃东西,大家都还挺愿意去交流。我说完好吗?谢谢!
  
  于:(笑)你得征得主持人的同意……
  
  观众:我觉得麦子也好,各位先生都很有思想。
  
  于:不不不,你还得征得他的同意!
  
  观众:我刚才问过他,他允许我发言了啊!
  
  朱:我只是建议你提问题。因为时间的关系。
  
  观众:OK!那我再说一句。我们就为中国有良心的人鼓掌,好不好?好,谢谢!为有良心的人鼓掌!
  
  朱:麻烦安静一下!
  
  观众:我看完这部片子,我也感觉非常地震撼。导演花十多年拍这么一部片子,我感觉已经不是一个艺术作品,已经超越了艺术作品的意义。我认为它已经是一个人格的东西。不知道这样说合不合适。我特别地敬佩赵亮导演。
  然后刚才说到进一步的宣传、发行,这个没必要太多地关注,因为这是水到渠成的事。越来越多的人去做这个事的时候,他肯定有他的渠道,到时候有他的状况或者局面。
  另外一个我想说的是,刚才电影学院的老师讲的关于技术方面的东西,我听了就不太舒服。我觉得现在最重要的是表达什么东西,怎么去表达,这才是最重要的。
  同样一个语言的东西我认为现在已经太陈腐太腐朽了。一说到关于色彩、笔触、空间啊、造型啊,电影的景深啊,音乐啊,我感觉这个太不重要了!这些问题难吗?我认为不难!(鼓掌)
  
  观众:我对赵亮导演要说的是希望有更多的人来帮助支持赵亮导演,让他能够一直平稳地做下去。(鼓掌)
  
  赵:谢谢!
  
  朱:时间到了,讨论会就到这了。我们只是一个小小的交流会,放映了非常长的时间,已没有办法把时间再往后挪。
  在这里,我首先感谢赵亮导演来参加这次讨论,还有于建嵘老师,为这次讨论提供了很多帮助。
  我顺便回答一下刚才那位先生对我的批评,打断您的谈话有两个原因。第一我们只是一个以嘉宾为主小小的讨论会,不是谁都来参与的大研讨会。不管是从电影艺术的角度,或者从上访本身这个问题来讨论,都是可以的。今天有点遗憾,讨论的东西还是有点大有点泛了。
  第二,我们当然是希望观众来参与的,也愿意听到你们的意见。确实每个人都有表达自由,但是得看场合。如果我有失礼的地方,抱歉,请原谅,谢谢大家!
  
  整理:汪玲 史倩
  

2009-07-24 12:29:32  4444 (八卦是抵达真实的最佳途径)

  崔:这个我知道。我待会儿会跟赵亮讨论这个问题,如何使它更加广泛地传播。
  

2009-07-24 13:28:53  临津河

  托墨尔本影展的福,终于看到关于这个传说中的现场的纪录了······
  要是能把那些比如"抢话筒"之类的桥段也标注出来就更好了
   
        By 一个看热闹不嫌大却不幸错过了的人
  

2009-07-24 15:16:04  木习习 (北京)

  所以墨尔本播了么?不是说赵亮退出电影节了么?
  

2009-07-25 10:08:49  107cine

  木,这是在5月份第六届中国纪录片交流周的交流实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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