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DFF2009 DAY7 《4050》映后交流实录

　　《4050》之第一部《我的母亲》现场录音整理内容
　　中国宋庄，5月30日上午，现象工作室放映厅现场。
　　
　　《4050》之第一部《我的母亲》放映结束后，在王宏伟的主持下，导演邱洪峰和现场观众进行了热烈而愉快的讨论。讨论涉及到拍片的过程、拍片的技术、以及片子所呈现内容的方方面面，以下是本次现场交流环节的录音整理。
　　
　　王宏伟（以下简称“王”）：看了这个片子，首先想问你是80后吗？
　　邱（以下简称“邱”）：不是，不过我是79年生人！
　　
　　王：你怎么想到要拍你的家庭的？
　　邱：我觉得我的家庭有一种魅力，这种家庭的气氛特别吸引我。我是学画画出身，开始是从一种视觉的角度来感受这种生活的氛围。在逆光的时候，父母坐在窗前，我看整个屋子的全景，看在这种特别氛围下发生的事情，感到有一种特别的魅力。于是，我想用视觉的角度来记录我的家庭生活，开始时用数码相机来记录，到现在采用摄像机来记录。
　　
　　王：我们从你的影片中已经感受到了这种家庭氛围。“4050”是一个很大的概念，你是如何理解这个概念的，如何在拍摄的过程中把握它？拍摄你的母亲是因为她是“4050”的典型代表，具有典型意义？
　　
　　邱：拍这个片子并不是说我的母亲、我的家庭具有典型意义，其实我的母亲，我的家都很普通的。“4050”只是政府在称呼他们那一代人使用的一个代号，当然在我们家里那边，在东北那边街头巷尾的谈话中也使用这个称呼，他们经常提这个字眼，我也觉得这个代号有魅力。刚才在和宏伟兄交谈的时候，他也认为我应该把重心放在家庭这一部分，但是我认为个人的命运和这个社会是分不开的，家庭的命运也是。开始拍片的时候，我只是存在一个概念，就是想拍一个“4050”他们这一代人的一些东西，同时拍一些我的家庭场景。我总是试图把这样一个概念和生活的场景、表象结合起来。当然这是我的第一部片子，显得有些幼稚，里面也存在很多的问题，但是我自始至终都坚持我当初的设想，就是把概念和生活的表象结合起来！
　　
　　王：听说你拍的关于“4050”的素材很多。
　　邱：我在07年冬天回到沈阳，坚持每天拍4到5盘带子，一共拍了100多个小时的素材。刚才我也说了我对“4050”在窗前的视觉很投入，感觉他们很迷人。
　　
　　王：大家有什么问题想和导演交流的？
　　
　　观众提问（一下简称“问”）：导演您好，通过看您的片子我知道您想通过一个家庭来表现“4050”人的生活。我想知道您为什么在片中隐藏了自己，而且隐藏的很深？因为之前我也拍过家庭题材的片子，拍过我的父亲母亲，这个片子也在凤凰卫视播出了，当时也有人问我为什么在拍片的过程中把自己隐藏起来？当时我没有回答，我现在把这个问题抛给您，想听听您的看法？尤其是看到在车上，您的母亲和司机吵架，吵的那么凶，我就想知道您当时在哪里？难道仅仅是拿着摄像机，作为一只眼睛在存在？我现在也在拍一些家庭素材的片子，希望能跟您在以后的时间里多多交流。
　　邱：你的这个问题很好。这个片子是我的第一个片子，完全是凭我的感受去拍。关于家庭的片子我看的不是很多，我看过日本纪录片《奶奶的老房子》后，感觉在这种家庭录像式的片子中，导演或摄像师就像是家庭的一条纽带参与其中，并把家庭的的关系呈现出来。
　　看了这个片子我也在想我的片子，在拍《我的母亲》这个片子的时候，脑子里的概念就是我在这个片子要做一个旁观者，我不能改变他们原生态的生活。当然现在反过头来看，我觉得导演或摄像是否参与其中并不是特别重要，这只是我的一个记录方式，观察生活的方式。拍摄过程，我大部分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取景器当中，毕竟这是我第一次拿起摄像机来纪录他们的生活，所以并没有考虑到我要参与其中。当然在拍摄的素材中也有一些我参与其中的片段，但后来剪掉了。在汽车上，拍摄母亲和司机吵架的镜头时，我告诉自己要坚持当初的概念，我要克制，保持冷静。其实到后来我还是没有克制住，当时就想如果司机再继续骂下去，我真的就放下摄像机，过去和他打起来，好在后来他就不和我们说话了，最后也把钱退给了我们。
　　
　　问：“4050”是指哪一代人，为什么叫这个称号，能具体再说一下吗？
　　邱：是中国政府对国企职工退休或下岗后的一种称谓，他们的年龄基本上是四十岁五十岁。
　　
　　问：家庭是社会的基本元素，现在的年轻人能够关注这个基本元素，还是很有价值的。像我也是“4050”的人，觉得社会对这个群体关注的很少，有你这样的关注我还是很欣慰的。我在宋庄搞了一个思想研究所，因为我们这一代人经历了一个时代的变革，我们要思考，要寻找一种出路，你的片子中也表现了中国社会变革的一种元素和经历，我感到很欣慰。从五四运动开始，中国就开始提“民主、自由”，现在“自由”好像成了一个贬义词。我们“4050”的老三届就反对自由主义，到后来我们其实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反对什么东西。我觉得现在我们应该提倡“互动的自由主义”，就是家庭、跟人和社会要相互的交流和互动。
　　王：老先生，关于这个话题，我知道您有很多想法。但是我们现在是在探讨这个记录片，关于思想的研究，关于“自由”的探讨我们私下里交流好吗？
　　邱：老先生，您请坐，我私下里再向您请教。
　　
　　问：感觉您片子的内容表现还是不错的，但是我觉得在机器使用上，在技术的把握上存在一些问题，有碍影片的观赏。您用的好像是自动曝光，声音上也需要有待提高。
　　邱：谢谢您的建议。这个片子我拍摄的时候确实是自动曝光，技术上也存在一些问题。这是我的第一部片子，从有拍片的想法、到购买磁带、进行拍摄、学习软件、直至最后的剪辑，这个过程我是学到了很多的东西。
　　
　　问：作为一个“50”人，我觉得您在拍我们这一代人的时候有些过了？您应该也多拍一些他们和孩子的关系，他们“70后80后”后的孩子可能很叛逆心理，如果拍一些他们和孩子的镜头，也许会更好。
　　邱：我明白您的意思，一个家庭里面，孩子是重要的组成部分，做为70后80后的孩子都很有个性。如果通过孩子，通过父母和孩子的关系来表现“4050”人群应该是一个很不错的角度。的确，这方面是我当初拍片的时候没有考虑到的，谢谢您建议。
　　
　　王：毕竟这是您的第一个片子，也是你第一次深入的接触“4050”这个群体，以后面临的问题可能还不少，您以后还会继续拍下去吗？
　　邱：顺其自然吧，不过我想我会继续拍下去的，目前是想把这个素材作为我长期的计划坚持下去。希望大家能多多给提些意见。
　　
　　问：您在拍片的过程中有什么困惑吗？是怎么处理的？刚才您说过，您是学学画画出身，我想静止的画面和流动的影像还是有差别的？
　　邱：拍纪录片和画画都是非常难的事情，尤其像《我的母亲》这个片子，是我第一次拍纪录片，技术上遇到了不小的困难。就像刚才那位先生提的我为什么不用手动拍摄而是选择自动曝光。其实，如果有更高档的摄像机，我肯定不会选择廉价的；我会用手动拍摄的话，不会选择自动曝光拍摄，这都是技术的问题。
　　在我看来，最重要的是在拍摄的过程中，拍摄者一方面要融入拍摄对象的生活，至少明白他们生活的感触，其实最感人的地方就在这里；其二要保持和拍摄对象的距离，有一种距离感，有了距离感，才能在站一个高度上去观察他们的生活。
　　
　　问：技术固然是一个重要的问题，但是如果你在技术掌握不熟练的情况下，注重技术，反而会影响你对拍摄内容的把握，我是这样理解的，不知你怎么看？
　　邱：我觉得一个纪录片最重要的是要内容好看，片子的感官很重要，但是最重要的是表达的内容，表达的东西。拍这个片子给我的感触，就是我以前对生活的了解太少太少了，对我的父母了解的不够，对“4050”人群的认识更是模糊，我想这点很多人应该和我有共鸣。我认为关注他们的生活，其实就是关注我们自己的生活，别人的存在或许就是我们自己存在的反映，纪录片给我们提供了这样一个机会和平台。
　　
　　问：您刚才提到了要和拍摄对象保持距离很重要，能再具体解释一下这种距离吗？
　　邱：我说的这个距离其实是指一种距离的感觉，是心理上的一种距离，在一定程度上也指一种关系的距离。我觉得只有保持一定距离的关系，我才能更冷静的进行拍摄，进行素材的取舍，而不是用情绪来代替我本来应该保持的理性，一种克制。
　　问：你好，我看到最后觉得挺感人的，尤其是最后，你妈妈和爸爸并排躺在床上拉家常，那种逆光的感觉冲击力特别强，看着我有种受不了的感觉。我觉得这个片子有两条线索吧，一条是关于你母亲为代表的“4050”人群，你不停的去寻找代表这个群体的老照片，过去时代的场景，你母亲的工友同学等；另一条线是你的家庭，很生活化的家庭场景。其实我更喜欢你后面的一条线索，共鸣的地方特别的多。我非常想问一个问题是，在拍摄自己家庭的过程中，包括在你拿起照相机之后的整个拍摄过程是怎样一种状态？
　　邱：整个拍摄过程可以说是充满激情，因为我热爱我的家庭，热爱这个群体，自始至终我对拍摄母亲的迷恋度没有降低。其实，在一定程度上这个片子就是对家庭的一个记录，充满着我对家庭成员的热爱的！
　　
　　问：拍了这个片子之后，您对自己家庭的认识有什么变化？
　　邱：拍摄之前，我觉得自己就是无意识的作为家庭成员的一员存在，对家庭的认识也是一种很混沌的状态。通过拍这个片子，我梳理了家庭成员的关系，加深了对这个大家庭的认识。
　　给我很深的一个感觉就是我姥姥家很热闹，但充满着纷繁的头绪；相反，我奶奶家就很安静，除了过年过节，大家聚到一起的时候才闹腾一番。片子一开始就说到了我奶奶家房子的事情，其实这是很多家庭遇到的事情。我来北京5年了，只回去两次，之前对房子这件事情几乎没有关注，但是在我拍片的过程中我再关注它，也在进行沟通，寻找处理的办法、来解决矛盾。因为这点体现了我作为家庭纽带的一部分，片子对这点不能太多展示，也算是一点遗憾吧。
　　
　　问：从你母亲寻访工友的过程，还有你妈妈和公交车司机吵架的过程，感觉你妈妈特别的爱你。尤其是看到你妈妈是为了你和司机在吵架，而你作为记录者只能在那看着，这一点我特别的受不了。当然你还在最后的片子中保留这部分，这点我特别佩服你的勇气。
　　邱：是我自己惹的祸，我没有主动的去解决却要母亲出面解决，可能当时我只想拍片，有了懦弱的表现。当然后期的剪辑我没有考虑这么多，就是认为这一段我必须放进去，因为表现了母亲的性格，有种真实的力量。
　　
　　问：所以我特别的能理解你
　　王：之所以吵架可能也是由于你母亲刚刚从姥姥家出来，心情不情特别舒畅，需要情绪上的一种发泄，所以才和司机吵了起来。
　　邱：对，当然如果我没有拿摄像机的话，可能会是另外一种情况。
　　
　　王：由于时间的关系，我们这场讨论就到这里，如果大家还有什么想法，可以私下里和导演进一步的交流。
　　
　　录音/整理 郭安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