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学长诠释《卡拉是条狗》:不把葛优当明星用
●不夸张,不做任何渲染,非常平实地用熟练的电影语言,温和地讲述一个小人物的故事。
●这部片子不是拿葛优当明星用,如果商业性强的影片就会利用他个人的魅力,我恰恰相反,把葛优的魅力降到最低点,想利用他的演技,一切服从人物和剧情,一切从人物出发。
●像老二这一阶层的一批中年观众肯定会接受,我倒有些担心年轻观众不爱看,现在大家很喜欢看那种男靓女和节奏比较快的电影,是否能有心情坐下来看,我真有点怀疑。
在这个乍暖还寒的春季,路学长自编自导的新片《卡拉是条狗》近日在全国上映。作为“第六代”导演中的领军人物,他的这部以小人物为主人公的新作无疑引起了大家的关注。坐在记者面前的路学长比实际年龄显得老成持重,谈起《卡拉是条狗》,生于上世纪60年代的路学长有着第六代导演特有的自信:“片子里有戛纳影帝、威尼斯影帝(指葛优和夏雨),就导演的名声逊色一些,不过,关键是拍出一部好看的电影来。”《卡拉是条狗》说的还是人单听这部影片的名字,一些观众会以为这是一部说动物的电影,其实看过电影之后,你才发现,片中一直在为狗而忙碌的普通人才是路学长想要展现给观众的。影片故事很简单,工人“老二”(葛优扮演)每天的生活就是在工厂和家庭之间忙碌,上有老下有小,熟悉得就像我们的邻居,甚至像我们自己。老婆“玉兰”(丁嘉丽扮演)和儿子“亮亮”,生活中也不让他省心,经常让老二感到无名的郁闷,也没有办法发泄。能让他在这种生活中还觉得有点乐趣的,就是他养的一条叫“卡拉”的杂种狗。但平淡的生活却忽然被打破了———因为没有办养狗证,卡拉被派出所给抓起来了。老二为了找回卡拉,开始在城市里奔波,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路学长向记者解释说:“狗只是电影的一部分,只有在卡拉面前才有人样的老二是主角,他的生活和情感世界是我想着力表现的东西。”
路学长向记者透露,影片的灵感来自生活:他曾有两年的时间沉迷于搓麻将,并结交了很多“麻友”,从他们身上了解到很多平民生活的辛酸苦辣。当时恰巧他的一个很亲近的朋友养了一条类似于卡拉的杂种狗,而他的生活状态又十分接近戏中的“老二”,这激发了路学长拍摄一部平民电影的冲动。“有很多青年导演包括我本人在内曾经对电影技巧着迷的不得了。但这么多年来,我发现电影的魅力更多地在电影之外。拍《卡拉是条狗》不是一时兴起,拍一个平民的故事是很多年来的美好愿望。以前拍《长大成人》的时候更多关注自我的感觉,写自我的体验,而《卡拉是条狗》却是表现小人物的看来微不足道的喜怒哀乐。”路学长想通过老二找狗这个有些辛酸的故事来表达中国最普通家庭的生活现状,表现他们生活的质感。“不夸张,不去做任何渲染,非常平实地用熟练的电影语言,温和地讲述这样一个小人物的故事。”
不把葛优当明星
作为中国影坛炙手可热的明星,路学长选用葛优究竟是借用他的人气还是欣赏他的表演?路学长介绍说,开始想全部找非职业演员来演,但考虑老二表演难度比较大,非职业演员难以胜任,打消这个念头后,他首先想到的就是葛优,写剧本时脑子里总是不自觉地浮现出他的样子。“葛优有张平民脸,容易让人进入普通人的生活情绪中。”
路学长十分满意葛优的表演:“老实说,这部片子不是拿葛优当明星用,如果商业性强的影片就会利用他个人的魅力,我恰恰相反,把葛优的魅力降到最低点,想利用他的演技,一切服从人物和剧情,一切从人物出发。老二这个人物可以让葛优利用储藏在脑子里的另外一套表演系统来表演这个角色,非常成功。他从一个调侃、幽默智慧的人变成一个很辛酸、让人心碎的小人物,这个转变应该说是很大的。”
路学长说,老二需要演员非常扎实的功底,当时他为葛优找了生活中的原型,让两人见面。虽然没有多长时间,影片还未开拍前路学长就发现葛优在渐渐变化:“包括他的眼神,站立的姿势,走路胯往前送的样子,看人唯唯诺诺的感觉,这些细节都是一个非常优秀的演员用实力塑造出来的。”
路学长坦言,有葛优这样大腕儿的加盟,无疑会加重《卡拉是条狗》在观众心目中的地位,也增强了他对这部影片的信心。
柏林电影节上备受欢迎
这部制作成本300万元的电影最先与观众见面,是在2月的德国柏林电影节上,影片一共放映了5场,每场观众都爆满,每次影片结束之后,路学长与观众的交流时间长达1个小时。路学长解释说:“观众喜欢这部戏有两个原因:一个是狗,外国人对动物的宠爱已经超过了对人,电影中狗的命运打动了很多欧洲观众。还有一个是影片让人看到了真实的中国。”他表示,欧洲观众对影片的理解超乎他的想象。影片放映完的交流活动中“一家人与狗的关系”、“狗的最终命运”都是多次被观众提及的问题。
至于国内市场,路学长认为,观众有时想逃避生活去看一些商业片、娱乐片,但他们也想在电影中找到生活的认同感,《卡拉》就是这样一部能引起共鸣的影片。虽然并不太了解市场,但路学长认为自己的影片应该具有很强的市场竞争力:“这是我拍过的为数不多的片子中比较贴近观众的一部,另外葛优在票房上也有一定的保证。”“像老二这一阶层的一批中年观众肯定会接受,我倒有些担心年轻观众不爱看,现在大家很喜欢看那种俊男靓女和节奏比较快的电影,是否能有心情坐下来看《卡拉》,我真有点怀疑。”
对于未来这部影片的命运,路学长也像老二一样忐忑:“像这种现实题材的电影是否能够继续做下去,可能它在未来几天的命运对这个决定很重要。像这样中小制作的影片,是否在市场上有它的份额,老板投了钱,把钱收回来,才会有可能做第二部。作为导演,不管有多少想法,都得接受观众的检验。我很希望卡拉这样的电影在市场上有比较好的结果。类似生活中的小人物题材还是非常有兴趣继续做下去的。”
路学长早已不是《长大成人》时的他了,当年《长大成人》中的那种激情也已经由外露转向了内敛。“电影拍得看不下去,又说有很深刻的东西,是没用的。我希望《卡拉》能够让观众接受,希望得到更广泛的关注。”临别时,他告诉记者,3月5日影片上映,他一定会买票进电影院和大家一起看,他很在乎《卡拉是条狗》在观众眼中到底是什么样子。
假如电影没有民间性,人民为什么要喜欢呢?
中国影坛表现小人物喜怒哀乐的现实主义作品很多,其中不乏优秀之作,比如《民警的故事》、《没事偷着乐》等等。它们都从不同的角度,用不同的方法表达着创作者对于中国当下生活的认识,以及普通人在这种现实境遇中的内心世界。但抛出一个概念大抵总要说出个一二三来,什么是民间性?我们可以先用排除法来缩小范围。首先,电影的民间性不是长官意志。它不是用庸俗社会学或教条的政治理念去规范主人公的行为。其次,电影的民间性不是精英派头。它不是居高临下,或以先验的狭隘观念给出一种生活。自己跟自己较劲闹别扭也就算了,可非说是在寻真理。
那么,第三,体现民间性的电影应该是《卡拉是条狗》这样的电影。这不仅是我看路学长导演最新作品的感受,影片也在一定程度上验证了我对电影民间性的认识。《卡拉是条狗》的主人公老二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工人,上有老下有小,亲切得就像我们的邻居,甚至像我们自己。每天为各种琐碎的事东跑西颠,在别人看来是“小”事,落到具体人头上都成了大事。母亲生病、孩子打架、老婆把狗给弄丢了……没一件事不让人操心。这种都市人生活的当下状态,是我们每个人的体验,事儿不一样,可都忙着呢,谁也顾不上谁。这些琐事的后面没藏着什么道理,但它们却一点点地改变着我们的生活。这算不算是一种道理呢?至少路学长认为这些是有意义的,因为它们关乎每个普通人的切身经验。在处理这些矛盾的过程中,老二也没有被拔高成明事理晓大义的“典型人物”,他只是以自己的方式解决发生的事情。路学长在此表现出的冷静是聪明的。他用“一天”来结构影片中的事件,使老二所有的个人行为都被有效地合理化了。这些行为可能是可笑的(当着老婆面不说什么,跑到厕所里发泄怒气),可能是可气的(用一百块钱贿赂警察,结果让人骂得跟孙子似的),也可能是感人的(夫妻吵完架,一起吃午饭)。而合理地串起这些事件的轴,却被路学长不经意地埋在这样一句台词里:“这么说吧,从单位到家里全算上,每天我得想着办法让人家高兴,只有卡拉,它每天得想着办法让我高兴。说白了,只有在卡拉面前我才觉得自己有点人样儿。”这是老二的自嘲,也是路学长的态度。类似的场景还有几处,不多,但都在要害处。主人公的自嘲在影片中具有双关意义,一方面体现了故事人物的生动性,而另一方面则是路学长对主人公的思考。在迅速现代化的今天,一个普通工人不断地被边缘化,在被边缘化的过程中,他逐渐丧失的不仅仅是社会地位,还有作为个体的生存的尊严。决定他命运的不是人性的本质,而是被量化的物质现实———5000块钱才能得到的快乐。
在讲故事的方式上,《卡拉是条狗》似乎也有意地向传统民间文艺形式探胜求宝,比如评书、相声……如何埋“包袱”,怎么抖“包袱”都处理得很讲究。影片一开始,葛优演的老二没出场,而是用他最心爱的狗“被捕”这一事件勾起观众的好奇心,他们猜想老二可能的态度多半是大发雷霆。可第二天老二一出场,却出奇的冷静,观众以为这就是老二,可再往后看,老二一进厕所,火上来了,对着尿池子一通骂,观众乐了。这仅是一个小例子,实际上,影片始终都被路学长分寸得当地控制在这样的情绪节奏中。马三立先生生前总结他的舞台经验时说过,“包袱”响不响,关键看讲述的节奏,节奏对了,“包袱”就响了。《卡拉是条狗》对讲述节奏的把握,使每一处喜剧情节都产生了预期的观影效果。
因此,《卡拉是条狗》是一部独特的,未有先例的,真正具有民间性的电影。它用中国观众最为亲切和喜爱的方式,表现了一个未被神话的普通人的生活和思想。更重要的是它以自嘲的态度,体现了中国民间文艺所特有的“公心讽世”的精神。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中国电影要想让更多的观众走进影院,就必须使我们的电影从过去的思想禁锢中解放出来,让电影更具有民间性和文化感。中国观众期望在银幕上看到他们眼中的生活,他们也期望从真实的电影中得到一点幻想和安慰。《卡拉是条狗》开了这样一个头,但仅仅是开了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