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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哗的《喧哗的尘土》

2005-09-05 07:37:23   来自: 萧狼 (北京)
  7月2日至7月7日,法国马赛国际纪录片电影节如期举行,中国独立纪录片导演黄文海以作品《喧哗的尘土》获国际竞赛单元三大奖项之一,并将在欧洲的一些电视频道播出。这部作品长111分钟,曾入选2004年新加坡国际电影节和荷兰阿姆斯特丹国际纪录片电影节。近日,黄文海已经完成新作《梦游》。
  作者:苏七七
  《喧哗的尘土》是个电影片名。我在校园里看到看片广告时,心想这个片名起得真文学。片子在那天晚上八点准时放映,差不多来了150个观众。到了我才知道这是一个纪录片——片名可真不像。片子从一个小城镇的麻将馆拍起,一张张脸,看牌、摸牌、翻牌,各种表情,但是拍摄的人不强调这里头的戏剧性,拍得很平淡。然后是扫地,拖地,然后故事就弥漫开去了——是的,是“弥漫”而不是“延展”,因为没有特别清晰的线索,而有许多无关紧要的细节,整体地表达出,或者描述出一种气氛。
  一开始看这个片子,倒有点厌烦的情绪,担心它很长。小城镇的无聊的、麻木的、灰色的生活状态,对我来说是能引起记忆的共鸣,并且几乎生出一种生理和心理上的难受。生活没有目标,没有秩序,混乱中带着一种不洁气息。美好的感情与清明的思想无处搜寻,而有着种种不切实际的暴富愿望,种种不关心对方、不负责任的生活关系。
  片子的主体关于六合彩,在一种整体的浮躁风气中,人失去了起码的理性,而将未来寄托在微茫的概率中。同时,执拗的愚蠢与可笑的迷信开始生长:这些成年人围着电视看《天线宝宝》,觉得里头藏着六合彩的玄机。他们个个口出豪言,表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人生能有几回搏”——一个生得丰壮的女人铿锵地说,她总是受过中等教育的,怎么能不明白努力与投机之间的简单区别呢?面对着这样的画面,这样的话语,真是笑不出来,有一种如此现实的、绝不能轻松言笑的荒谬。
  片子中的人物面目模糊,看了大半天,辨别出一对男女朋友是主要拍摄对象。女孩子怀孕了,但是男方不愿意结婚,因为没钱,也因为不想要这个孩子。她已经有好几个月身孕了,家里人与朋友商议了几回,但还是没办法,最后去流产。这是她第三次流产,刚做完手术就回到家,男朋友让她回到医院去,危险期还没过。她执拗地坐在床边,被拉起又坐下,被拉起来又坐下。男朋友生气起来:“你还要怎么样,我够累的了。”
  这些事情看着真是难受。女孩子是没有努力方向的,也不知道珍惜自己,有着最自发的一点自尊和倔强。而男人完全不顾女性的身体健康与情感需要,体帖是有限到让人齿冷。如果说一个社会出现了结构性的问题,缺失了最起码的人性关怀的话,那么女性总是比底层更为底层的承受者。
  当影片把人带进一种真实的氛围时,它就不显得漫长了。在一种压抑的心情中这个纪录片结束时,我几乎没意识到它有近两个钟头之长。退出内容谈影片,那它是一个好片子。作为一个纪录片,它有一种不害怕过分平淡与枯燥的对生活的直面,而且有一种“感同身受”的视角,非常内在的省视,而不是外在的、与己无关的观照。这也许是最重要的:拍摄者是以一种与对象近乎“重合”的方式来理解对象的,完全没有“隔”,没有一种执掌话语权(摄像机)时的优越感与解释权。从导演的角度来说,他在摄影与剪辑方面表现出了一种接近事物与保持事物的丰富性的能力,而不是疏离的,简化的。这部纪录片的主要线索不那么鲜明,而有很多散漫的场景,但正是这些场景,参与构成了一种难以言传的氛围。
  这种氛围实际上是时代性的、整体性的。当它们被真实地描述出来时,就体现出一种自身的深刻性。在一个资源不丰富、机会不均等、文化不被重视的社会,暴发心态是如此普遍。而这种暴发心态,又催生了偏执与愚昧,使勤勉踏实、朴素清新的生活态度受到了极大的伤害。这些人是可笑的,甚至是可鄙的,但又是可悲的。而我们在这一团的灰暗中,看到任何希望,甚至连粗俗的性细节,也更多地不是隐含着健康向上的生命力,而有着猥琐自大的气味。
  希望不是这个片子的诉求点,人只是跟着本能与命运茫目走动。导演黄文海在片子结束后与观众有一个交流,他说:“我也是这样的人。”当然我觉得他不是,因为他还拍了这个片子,还有一种沉重的痛苦感与茫然感被包含在一种极端无聊的生活型态中,但我们与他们有什么本质不同,我们能把自己拎出来吗?黄文海在央视工作了四年,退出体制独立制片,回到湖南老家去拍了这个纪录片。而我在看这个片子时,也不停地有一个“老家”在脑海里与影片对照。这实际上是我们所有人的“老家”,是中国的普遍现状,这种以巨大希望的形式出现的绝望与幻灭,如果说不是唯一的现状,那也是混合在现状里的庞大而深入的病毒。
  在看完影片后,我发现它真的是极其“喧哗”的,麻将声、电视声、手机声,还有人们粗声大气的话语声,几乎没有安静的一刻。粗鄙的欲望与黯败的现实两相对照,让人还能“喧嚣”地活着的,好像只是足够的愚昧与猥琐。我的用词如此苛刻,让我自己非常难受。女孩去做流产时,邻床妇女生了一个孩子,家人用红格的小被子给孩子打了个漂亮的蜡烛包,这是片中唯一的、干净的亮色。再有什么还能提供点安慰呢?就是非典来了,人们扎了个稻草人,去“送瘟神”——一群人环着稻草偶人烧香放炮,脸上带着笑意,不见得深信,却有着一种类似节庆的快乐。面对着外来的灾难,人总有着坚韧简单的承受力,但是社会发展的不平衡与文化的基层馈缺,却带来更内在的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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