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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贴--老百姓都是冤大头

2004-06-21 06:40:00   来自: 猪头猪智慧
  [这个贴子最后由猪头猪智慧在 2004/06/23 10:51am 第 1 次编辑]
  
  权力黑化与百姓预期
   史书背后的兴替之道
   《南风窗》(以下简称为《南》):继《潜规则》之后,您的历史新著《血酬定律》再一次引起了很大的社会反响。为什么要写这样一本书呢?
   吴思(以下简称为吴):这两本书都是寻求一种对中国历史有穿透性的解释方法,一种上不得台面,但又确实在起作用的现实游戏规则。而在《血酬定律》中,我想着重回答一个古老的问题:为什么有人有资格靠暴力收取租金,而又得到人们的配合?《潜规则》里讲灰色收入,但是需要深究为什么有的人就有资格获得灰色收入。“血酬定律”就是想解开人们心底的某种计算方式。我们知道,劳动换取的收益叫工资,土地换取的收益叫地租,资本换取的收益叫利息,那么流血拼命换取的收益叫什么?我称之为“血酬”。
   这个概念不仅可以解释那些强盗、马贼凭借害人手段榨取钱财的本质,还可以简明有力地解释天下兴替。“血酬定律”眼中的历史,如果概括为一句话,即打天下的过程,就是以生命换取生存资源的过程;坐江山的制度,就是用暴力攫取的生存资源被合法化的制度。
   《南》:“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说的是强者逻辑,但历史上还有两句话是“得民心者得天下”、“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血酬定律”怎么看待这种“道”?
   吴:历史上统治者最大的功能就是维持社会的秩序,对老百姓来说最怕的就是天下大乱,最盼望的就是天下太平。当然封建统治者会把自己装饰成道德很高尚的样子,但是对老百姓来说,他们关心的并不是谁道德高尚不高尚,而是谁能维持社会秩序,这就是得天下的道。
   设想一下,一块土地上,有多股土匪,今天你来抢一下,明天他来抢一下,老百姓是最遭殃的。后来一股最有实力的土匪,把其他土匪都打跑了,跟老百姓说,以后你们不会再被其他土匪搜刮了,保护费统统交给我。这个土匪可能过去也干了不少坏事,可老百姓不会计较这些,因为这样的人往往正是因为最凶狠,才能把其他土匪赶跑。
   《南》我们常常面谱化地理解土匪,要么被逼上梁山、一心想“转正”,要么就是十恶不赦。我去过山西、东北一些地方,老人们往往说,像阎锡山、张作霖这样半官半匪的“反动军阀”,在当地也干了很多发展经济、兴办教育的工作。
   吴:这是一个规律,任何人不管他的名声是不是土匪,只要他不是流寇,占据了一块自己的领地,在可预见的将来其收益将来源于这块土地,他当然希望这块地方经济发展,这符合他自身的利益。杀鸡取卵是最蠢的事情。他所要防止的是其他流寇侵入这块领地,同时努力扩充自己的领地。
   当他有了进一步的实力,不再满足于做小地方土皇上,想打江山、坐天下,就要找一面旗帜,比如“耕者有其田”、“闯王来了不纳粮”,至少是能包装自己野心的堂而皇之的口号,于是土匪就成了“义军”。
   权力的黑度
   《南》这么说来,人们大多数时候面对的是不好也不坏的秩序维持者,生活在“灰色地带”?
   吴:我过去用“灰社会”来说明这种情况。各种社会在“黑”方面的程度是有区别的,但我的文章会给人一个误解,似乎所有的社会都是天下乌鸦一般黑,其实不是这样。要解释清楚这个问题,我们就得先明确一个现代观念,即政府、政权不是单方面统治或者管理老百姓的,而是给老百姓提供公共服务的,老百姓缴税不是表示臣服,而是作为换取公共服务的交易行为。
   这是理想状态下政府和人民的关系,我们决不能把这种关系称作黑社会化,因为它是一种公平交易。那么这种关系什么时候开始变灰变黑呢?
   我们拿物业公司来打个比方吧。你的小区召了一家物业公司,一开始他说得忒好,不占居民的便宜,拿了你100元的管理费就给你提供100元的服务,甚至给你提供120元的服务,你能不乐意吗?这个物业公司养了一群保安,实力越来越强大,很快你就发现不对劲了,公司提供的服务越来越差,而且收费越来越高。这还不算,他们把自己的亲朋好友,七大姑、八大姨都拉进物业公司了,光拿钱不干事,你提意见还对你爱理不理。你回过神来说,不行,这样下去咱得换一家物业公司。这时候,他们就把脸拉下来了:咱们是拼了血本,把别的物业公司打跑了,才占了这块地方,现在你让我们走,我们就走,有这么容易吗?再一看,他们把业主委员会也给收买控制了,你要再敢提意见,他就说你干扰小区治安,让保安收拾你,这样你只好认了。到这个地步,这个小区差不多就已经黑社会化了,居民只能被动接受现实。
   专制政权也是这样,封建王朝的开国皇帝一旦打下江山,就一代代坐江山,哪怕他的继承者是个弱智或者坏蛋,老百姓也没有选择的权利。像萨达姆强权政府就是最大的黑社会,虽然他们名义上也搞选举,但是人民只有拥护的权利,没有不拥护的权利,背后还是靠武力撑腰。
   《南》:有一种理论认为,公共服务不像一般的商品,其中区别之一就是供应的对象即政府官员,可不像厂家那样容易挑选。
   吴:这是最可悲的地方,如果政府收了100元的税,提供了95元的公共服务,另外5元自己人打牙祭了,老百姓可能感觉不出来。如果政府收了100元,把50元都供官员享受了,老百姓能感觉不出来?
   但是一个政权的官吏层往往作为一个社会集团垄断了暴力,掌握着法律,控制了巨额的人力物力,它的所作所为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着社会和老百姓的命运。我写海瑞的时候,写到海瑞被罢官,老百姓都哭着去送他的时候,越往下写越难受,自己也忍不住大哭一场。这些被称作草民的百姓心里明白什么样的官员对他们好,什么样的官员不符合他们的利益,可他们却没有选择的权利,只有被动地接受上面派来的官员,这似乎成了一种宿命。
   权力黑化的推动机制
   《南》:现在我们回到现实,当前有一种现象,一个地方只要一把手全心全意为人民,就能把一个地方搞好,这个地方的官风也会比较好,反之整个班子就容易烂掉。
   吴:一个人就决定了一整套班子,恰恰说明这里的官员任用体制是自上而下的,而不是自下而上的。也许个别人的道德感召比较有效,但对大多数人来说他的选择还是基于自身利益的精确算计,谁能决定自己的命运,我就得讨好谁。所以在没有民主程序的地方,领导的脸色最重要,如果碰巧一个一把手把老百姓当亲孙子一样疼爱,干部至少面子上也得对老百姓好,才能讨上级高兴。换了一个不在乎老百姓的一把手,谁给他送礼就喜欢谁,那干部也不用在乎老百姓。对每一个这样体系中的个体来说,最重要的不是一把手的感召力,而是他自身的利益最大化。
   《南》:好一把手恐怕也不是那么好做的。
   吴:一个领导就算他自己再清廉,下面这么多人他有10只眼睛也监督不过来。就算这个人道德高尚而且精力旺盛,盯着大家的一举一动,六亲不认,最后结果很可能是众叛亲离。因为他破坏了潜规则,不仅同僚讨厌他,他的秘书在背后骂他,连他的司机都觉得跟他干没意思,这样他各方面都可能特别不顺利。反过来,如果他把周围的干部们护好了,老百姓就算跳着脚骂他,对他的仕途并没有什么影响。到了这个时候他就会反思并作一个取舍。
   《南》:在这种体制框架下,假设一个好人做了一把手,按您的推导,他在约束下级方面所采取的最优策略是什么?
   吴:最后只有用大包干的思路,说得好听点就是责任下放。这其实是有先例的,清朝道光皇帝有一次出去视察,发现各个驿站,在马匹管理方面,虚报、克扣、私用现象很严重,气得不行,后来一个大臣劝他说,这些你是管不了的,你只要给他们订个任务标准,只要他们有本事能完成任务,贪一点就由他们吧。
   在很多贪污、涉黑的落马官员眼里,要保住乌纱帽就要做到,完成任务不惹祸。换句话说,这里有两条底线,第一是只要完成了上级交给的任务,比如计划生育呀,收公粮呀。第二是不能把老百姓逼得造反,贪官眼里就是不能把老百姓逼到去北京上访的份上。在这两条底线的范围之内,官员可玩的空间非常之大。
   改变民众的预期
   《南》:我前一段时间到农村调研,一个村干部说中国的农民其实最好说话了,不管哪朝哪代得了天下,他们都觉得“交皇粮”是天经地义的,除非逼得他们过不下去了,否则一般是不会反抗的。民众的这种坚韧和忍耐,固然令人感佩,但是不是也使得体制上的进步分外困难?
   吴:这是一个重要的问题,也就是老百姓的预期。这个预期是由历史积淀造成的,从这个角度上我们才说“什么样的人民产生什么样的政府”。由于惯性的影响,对很多老百姓来说,你对他不好他觉得这是命里注定的,你稍微对他好一点,他就感恩戴德,你给他办一点实事,他不觉得这是应该的,他恨不得跪下来,感谢青天大老爷。
   民众忍字当头的最后结果就是腐败的标准一点点放宽,刚解放的时候,刘青山、张子善他们贪污所得折合成今天的币值也就是13万左右,二话没说就给毙了,现在这样的案子可能根本都顾不上管了。
   我们如果要建设廉洁的社会,先要建立一个民主的社会;而要建立一个民主的社会,根本上就是要让人民成熟起来,改变老百姓的预期,让他们知道自己的权利,明白自己才是这片土地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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