厦门

　　旗袍店
　　苏七七
　　七七到厦门，嘤嘤和她逛中山街，逛了许多家旗袍店。
　　先是到一家，多是布料子，一件蓝色的，细长格子。七七问嘤嘤好不好，嘤嘤苦着脸说：想起那种穷苦人家的媳妇，一股子寒素之气。
　　又到一家，是绫罗绸缎了，大团花一朵挤着一朵，七七说：这下可热闹了。嘤嘤自己先作了一个兰花指：你不觉得这是姨太太围了一桌打麻将吗？
　　再看几件格子图案的，料子又厚又硬，做工是箭在弦上一样工整到紧张。嘤嘤受了惊吓般：你不会要买这件吧，简直就是个女学监，北师大风潮的杨荫榆。
　　一条街走过去，件件旗袍好象都活过来一样，领子里伸出头，袖管里探出手，摆子下多了双圆口攀带的旧布鞋，或是三寸跟玫瑰紫的新样皮鞋。
　　当然什么都买不成了，嘤嘤有点抱歉：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我奶奶的故事。
　　我奶奶的父亲非常有钱，娶了许多个妻妾，奶奶的母亲连妾也不是，算个通房丫头吧。她生了三个女儿，排行十二、十三、十四。一个长得最白，一个生得最美，一个毛笔字写得最好，奶奶是最白最娇弱的那个。正妻的小儿子得了肺病，要奶奶的妈妈照顾，结果她染上病死了。
　　奶奶长大了。有一天她上街，穿着缎子的长旗袍，两只胳膊上戴了许多个金镯子。她去的是一家裁缝店。那个裁缝店里有个学徒，长得非常英俊，大家叫他“海军”，觉得海军才有那么英俊吧。奶奶喜欢上他，后来，就嫁给了他。
　　我的奶奶是个非常柔弱的人，嘤嘤说，她有六个孩子，孩子也不怎么管得住。可见，爱情多么伟大啊！她心不在焉地用了个感叹句，然后看见大大的M，高兴起来：我们买个圆筒冰淇淋吧，麦当劳的才一块钱。但是记错了，是肯德基的一块钱。找钱的时候她不能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弄清楚后非常可怜地在耷拉下头抽了抽鼻子。
　　天气非常热，冰淇淋飞快地融化，流得满手都是，嘤嘤带我去洗手，在小巷子里拐了两拐，有一家小吃店，她亲亲热热地叫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阿姨，我就在店堂后头的水槽洗了手。
　　她的阿姨长得平常，既没有想象中的奶奶美，也没有身边的嘤嘤美。
　　奶奶是穿旗袍的，嘤嘤穿红色的吊带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