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民族，一个骨子里自卑的民族 二

　　LBSALE[100]LBSALE续上
　　　以下是胡适老先生对这方面的看法的文章：
　　信心与反省——六十六年前的一场论争
　　　．秋　实．
　　观网上论战，突然想起六十六年前有关民族自信心的一场论争，有些感慨，忍不住去搜罗了点资料，草成此文。
　　　１９３５年的这场论争，发生在已逾不惑之年的胡适先生与一批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之间。当时的中国，在日本侵略铁蹄威胁之下，忍辱求存。关心国事的热血青年，心中澎湃着一股抑郁不平之气，无从渲泄。一连串的耻辱，叫人忍不住问：我们这个民族还有救吗？
　　　正当胡适主编的《独立评论》创刊两周年之际，一位笔名叫“寿生”的北大学生寄来一篇文章，认为“我们还是有生存权的”：我们之所以落后于日本，只不过因为我们的固有文化太丰富了，因而接受性较为迟缓，不比日本文化根基肤浅，只会一味摹仿。只要我们恢复民族自信心，努力苦干，就可以复兴。
　　　寿生的看法，在当时青年人中很有代表性。然而胡适以为，这样的自信心是建立在沙粒上的。他特撰《信心与反省》一文，指出寿生文中鄙薄日本、抹煞日本文化的恶习是最要不得的。创造不外乎摹仿功夫深时的一点新花样。日本不仅善于摹仿，其文化中有很多伟大创造，成绩远胜于中华文明。我们到了今天，若是还看不见日本文化的长处，反而抹煞事实，笑人摹仿，那真是盲目的夸大狂了。
　　　至于中华文化，根本谈不上太丰富，而是贫乏得太令人汗颜了。先生说：“近代的科学文化，工业文化，我们可以撇开不谈，因为在那些方面，我们未免贫乏得太丢人了。我们且谈谈老远的过去吧。我们的周秦时代当然可以和希腊罗马相提并论，然而我们如果平心研究希腊罗马的文学、雕刻、科学、政治，但是这四项就不能不使我们感到我们文化的贫乏了。尤其是造型美术和算学两方面，我们真不能不低头愧汗。我们试想想，《几何原本》的作者欧几里得正和孟子先后同时；在那么早的时代，在二千多年前，我们在科学上早已落后太多了！（少年爱国的人何不试拿《墨子经》上篇里的三五条几何学界说来比较《几何原本》？）从此以后，我们所有的，欧洲也都有；我们所没有的，人家所独有的，人家都比我们强。试举一个例子：欧洲有三个一千年的大学，有许多个五百年以上的大学，至今继续存在，继续发展：我们有没有？至于我们所独有的宝贝，骈文、律诗、八股、小脚、太监、姨太太、五世同居的大家庭、贞节牌坊、地狱活现的监狱、廷杖、扳子夹棍的法庭……虽然‘丰富’，虽然‘在这世界上无不足以单独成一系统’，究竟都是些使我们抬不起头来的文物制度。即如寿生先生指出的‘那更光芒万丈’的宋明理学，说起来真正可怜！讲了七八百年的理学，没有一个理学圣贤起来指出裹小脚是不人道的野蛮行为，只见大家崇信‘饿死事极小，失节事极大’的吃人礼教：请问那万丈光芒究竟照到哪里去了？”
　　　先生说，民族自信绝不可能建立在无稽夸大的五千年古国精神文明的迷梦里，而是来自于真诚的反省：
　　　“真诚的反省自然产生真诚的愧耻。孟子说得好，‘不耻不若人，何若人有？’真诚的愧耻自然引起向上的努力，要发宏愿学习人家的好处，铲除自家的罪恶。经过这种反省与忏悔之后，然后可以起新的信心：要信仰我们自己正是拨乱反正的人，这个担子必须我们自己来挑起。三四十年的天足运动已经差不多完全铲除了小脚的风气：从前大脚的女人要装小脚，现在小脚的女人要装大脚了。风气转移得这样快，这不够坚定我们的自信心吗？”
　　　象所有类似论争一样，胡适的文章引来不少人写文章反驳，反驳的论据大多是我们耳熟能详的。
　　　反驳之一，我们的文化并不仅仅是“小脚、太监、姨太太”，我们有忠孝仁爱信义和平等等引导我们民族向上的力量。我们既要学习西方科学文明，也要发扬我们优秀的固有文化。正是这些优秀的固有文化在重利逐乐的西方物质文明冲击下失落了，才使得我们走入岐途，堕落了。
　　　对此，先生再撰《再论信心与反省》、《三论信心与反省》，再三引论，指出这不过是“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翻版。忠孝仁爱信义和平等等，作为道德品质，不过是人类共有的理想，不属于哪个民族所特有。考察一种文化，更重要的要看她怎样来实践这些理想。如果没有作法，没有热力，再好听的理想，只是一些空名词而已。
　　　在中国，忠孝仁爱信义和平等等好名词，不曾阻止“八股、小脚、太监、姨太太、贞节牌坊、地狱的监狱、扳子夹棍的法庭”的存在。后者的崩溃，全不是程颢、朱熹、顾亭林、戴东原……等等圣贤的功劳，乃是与欧美文化接触之后，那由科学民主造成的新文明叫我们相形之下太难堪了，这些东方文明的罪孽方才逐渐崩溃的。七八十年来我们与西方文明的接触，虽然还不曾整个学到其精髓，终究已经替我们的祖宗消除了无数的罪孽，打倒了“小脚、八股、太监、五世同居的大家庭、贞节牌坊、地狱活现的监狱、夹棍扳子的法庭”的一大部分或一小部分。这都是我们的“数不清的圣贤天才”从来不曾讥弹的；这都是“忠孝仁爱信义和平”的固有文化从来不曾“引导向上”的。说我们在这七八十年来走入迷途了，堕落了，这真是无稽的诬告。在几十年中，废除了三千年的太监、一千年的小脚、六百年的八股，五千年的酷刑，这是“向上”，不是堕落！
　　　接着，先生沉痛的地说，可惜我们向上得还很不够。八股废除了，但八股训练的思维习惯还流毒无穷。“小脚逐渐绝迹了，夹棍扳子、砍头碎剐废止了，但裹小脚的残酷心理，上夹棍打屁股的野蛮心理，都还存在于无数老少人们的心灵里。今日还是一个残忍野蛮的中国，所以始终还不曾走上法治的道路，更谈不上仁爱和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