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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力的终结或者自由的终结《以藏》

2005-10-28 12:24  来源:现象论坛 作者:沙漠鱼   感谢 fanhallfilm 的投递


以藏》,导演三池崇史,编剧武知镇典,两个以挑战感官极限为己任的人。看过三池崇史照片的人一定会记住那张几乎可以用狰狞来形容的脸,当然,这张脸比起他的电影来算不得什么。
这部电影的时间和空间都是模糊的,没有准确的时间或者空间标记,甚至连主人公以藏也是个模糊的人。影片中对以藏的描述是“有形却又无形的人,有灵魂却又无灵魂的人,坦白的说,他是荒谬的化身”,以藏对自己的描述是“我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充满了仇恨”。这些话语正和克尔凯戈尔式的对存在的认识和萨特式的自由选择相吻合,可见这部电影不不是纯粹想娱人一乐的,一不留神观众就会跌落存在主义的暗河。
影片的片头像个教学片,CULT风起云涌之时,三池崇史怎么能落伍。标有精子各部分名称的图片,伴随着心跳声的子宫,生孩子的录像剪辑……让人不自觉地紧张起来,不过不要紧张的太早了,接下来是用刀刺十字架上的以藏的镜头,夸大的声效和极端血腥的镜头似乎向观众解释了接下来发生的一切的可能性。
这部电影的故事梗概大致是:在这个时空中有一个贵族权力机构,由若干官员和一个身披蟒蛇的最高权力者组成。他们培养杀人机器,参与各权力机构之间的仇杀。于是以藏带着仇恨上路了,阻挡他路的所有人都死在了他的刀下,见鬼杀鬼,见神杀神,见小孩杀小孩,甚至杀了自己的母亲。以藏在各个时空中穿梭,古时的沙场,丛林,二战时期的日军营,现代的学校,贫民窟,灯红酒绿的街头,没人烟的山野,黑社会操守的路口……不要问为什么杀人,没有原因,或者全都是原因。最后,以藏身心疲惫,挥舞的刀永远也够不到最高权力者,另一个以藏在一个女人的胯间瞬间长大。
三池崇史在这部电影里借助以藏的刀颠覆了几乎所有现存的道德和秩序。以藏杀的每一个人,接触的每一个人都可以代表一种坚固的秩序。
武士:这可能是与以藏同一个职业的人,他死时说过这样的话,“你怎么能如此残忍,就因为你是人吗,或者是,因为你残忍所以你是人。”以藏说,“残忍是从生活的教训中得来的。”每一个杀手都在等待着杀与被杀,或许,这是三池对类似于职业或者友情的思考,但是思考的结果还是绝望的毁灭一切。
借发声器发声的人:一个老者,年龄并不能使以藏放下刀。他在慢慢的远走和以藏的对话是,“痛苦说明你还存在。我存在过吗?我为什么存在?你存在,所以你会死。那是为什么?”痛苦也是一种感觉,为痛苦活着很痛苦,但是为了没有痛苦而死是不是会没有痛苦?
女人:女人对以藏说,“我们的爱那么强烈”。以藏则说,“这是我对性爱的本能”。女人从阴道中抽出一把带血的尖刀(这是不是以藏插进去的,或者是一种象征?)刺向以藏,以藏将女人推到河里,并向她扔了一块石头,说,“你愤怒说明你有灵魂,忍受吧,你的阴道闻起来很臭,一只狗或者猫都会喜欢。”三池用这些极端的动作和话语讨论了性与爱的关系,我知道三池不会像好莱坞人那样总是喜欢让男女主角经历种种磨难然后一起领结婚证,他片子中的性与爱带有尼采式的极端。日本民族习俗中女人没有很高的地位,就如我们国家万恶的封建时代,这个片段让这种性的方式隐晦的展现出来。在后面还有一个镜头,以藏杀死自己的母亲后到了一个全是裸体女人的地方,女人们在以藏身上纠缠,被以藏一个不留得杀掉。
基督:三池拍这个段落要冒多大的险啊,极端的宗教分子一定会把三池诅咒到十八层地狱的地下室。以藏站在传教士跟前,露出阳具,哗啦哗啦一泡尿。教徒说,“你的罪行会毁灭你自己”。以藏质问他,“你这个骗子,你靠什么统治,你创造了什么!”最后以藏说,“如果真的有那样的存在,就现形吧。没有上帝,你是可耻的骗子!”接下来以藏挑战的是在他们国家占很重要地位的佛教。
佛教:一个得到的和尚站在神龛般的房间里。他说,“我是上帝的代言人,同时也是他存在的证据。”以藏懒得和他解释,骂他“你是垃圾”。然后一刀把他劈了,和尚最后说的话是“好痛”。宗教在这个时代已经不具有约束人们道德的强大力量,尼采宣布上帝已死有他的根据的,还有日益发达的科技也在一步步地解构宗教,宗教的威严和力量已经丧失,作为宗教的传承者——教徒们,也仅仅是一门宗教的传承者,而不是思想的传承者了。人类的感性思维已经被科学污染,相信宗教真的需要力量和决心,由此可以看出宗教的困窘和人类偏离原始单纯梦想的轨迹越来越大。
祖先:以藏到了人类的母亲的住所。她在一个插满光亮的蜡烛的山洞里,展现着女人身上所有具有性符号的部分。她说,“我的血换来的子孙啊,你是我过去的回应,来这吧,带着你所有的欲望,只要我的子宫能够承受,就尽情的干我吧”。影片的这个段落用了大量的隐喻,蜡烛,红色而深邃的山洞无不充满了性暗示。将祖先用性来解构多亏三池想的出来。历史和人性的崇高在一个性高潮之后荡然无存。
商人:两个穿着西装的吸血鬼把以藏逼到一个山洞,用刀子刺以藏,并告诉以藏,“你应该学会妥协”,以葬毫不犹豫地砍了这两个衣冠楚楚的妥协者。商业已经改变了这个世界,却从来都没有一种东西可以使商业得到改变,没有人可以逃脱商业的魔爪了。商业机制下的一切活动都可以用物质来衡量,信仰和道德在商业大潮之后变得脆弱如窗户纸。
母亲:之前一部叫做《死者田园祭》的日本电影曾经说了颠覆性的逃离和强烈的弑母情结,但它和《以藏》相比是小巫见大巫了。以藏的母亲在美丽的大树旁纺线。以藏要离开家园,母亲几乎是哭着对以藏说,“不能离开我,我生了你。”以藏拔刀劈向了母亲,将母亲砍为两段,母亲身体的上半段还支撑在两棵树上,悬在半空中的滴着鲜血的身子仍然在发出声音,“杀死你的母亲也就是杀了你自己,悔过吧”。这个镜头看过之后一辈子都不会忘,其中的意味发人深省。
黑社会:各种各样的黑社会,在电影中一帮接一帮的出现。有为了与以藏争锋的,有当权者雇用的。杀人在这些人眼里变得很轻松,有句台词是这么说的,“我个人对你没什么意见,但我要你死”。三池在揭历史和现实的伤疤,被权力或者其他载体雇用的个体在行动中已经彻底失去了尊严,意识形态的残暴控制在这里比鲜血淋淋的屠杀更可怕。
白领:在杀人者面前,在刀子面前,在电影里面,这帮人真是活得窝囊。这些商品社会的投机者在行动和危机还有非理性面前像蛆虫一样懦弱,像蚊子一样投机。他们几十号人齐刷刷的跪在以藏面前,“求你了,别这样愤怒。”在理想主义的村落,在人性尚存的地方,在真正的愤怒和狂喜面前,这些人是不会出现的,他们躲在钢筋水泥森利里互相吸食着,用小小的窃喜和苍白的忧伤麻醉已经麻醉的心灵。
贫民窟:“你一定要杀了我们吗?你是个恶魔,你想要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没理由。”穷人在这部电影里也得不到一点点同情。物质的匮乏常常伴随着精神的匮乏,物质的不独立也不会使人有独立的精神或者人格。城市边缘的贫民为生活奔波着,穷对有些人来说其实只是聚敛物质的一个初级阶段。
孩子:在贫民窟,一个小孩把利器插入了以藏的手臂,被以藏一刀劈死。这样的情节让我想起了那部叫做《蝇王》的小说。小说序言中说,“野蛮的核战争把孩子们带到了孤岛上,但这群孩子却重现了使他们落到这种处境的历史全过程,归根结底不是什么外来的怪物,而是人本身把乐园变成了屠场。”在这部电影中的孩子没有一点可以与“可爱”,“天真”这些词汇相关联的地方,每个孩子都用麻木或者愤怒的眼光看着杀人者,看着这个极度混乱的世界。
教育:以藏到了一所学校,老师问学生,“什么是爱。”学生说,“只是一个字,不一定要有什么意义的字,只是一个声音的密码。”“什么是民主?”“民主是人类文明的副产品。”“什么是国家?”“国家只是人类头脑中的荒谬的存在,是一个想象的产物,将人们像动物一样养着,意味着一方的牺牲。”这说的是日本的教育,对人类文明的机械化解读。三池怎么不到中国来看看中国的教育啊,那样这部片子会更精彩,更令人绝望。这种教育机制下的学生都像《迷墙》中的学生一样,完全变成了机器,伸着手吼叫着朝以藏走去。当以藏把这些学生都杀了之后,老师从容的从尸体上走过,视死人如无物。此时的中国,经历和面临着巨大的社会转型,而教育应该是保持国民理性和良知的唯一途径,而我们的教育者们都在干什么?!
法律:法官在法庭上说,“你做了不道德的事,你反对上帝,你的存在就是罪过。”以藏说,“你总是胡说八道”,说完冲上法官的桌子,杀!敢于挑战法律不见得是坏事,当然这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杀人犯胡海文杀了十四个人,十四个贪官,在人民眼中他是个彻底的英雄,真正的民心载体,但在法律面前,他的行为找不到任何合理的解释。法律仅仅是一个特定的地域,时间阶段内的行为规范,一定是特定的,而不是永恒的。没有挑战法律的人,法律就不会得到更新,完善。
婚姻:以藏在彷徨、痛苦、伤痛和愤怒的折磨下不堪忍受,带着矛盾以及渴望生存下去的心情沉入河中死亡,然后到了一个空间,那里正在举行一个婚礼。以藏把婚礼现场变成了一个屠宰场。三池对婚姻制度的态度大抵如此吧。婚姻制度,连婚姻都是以制度以法律来支撑和维持,可见我们的人性已经被自己或者环境塑造成一种何等卑鄙的程度。婚姻应该以爱和情为基础的,我坚信这一点的,任何抱着其他目的结合的婚姻或者走向没落的婚姻都是当事人双方人格的失败。
爱情:一个女人出现在了以藏的生活中,女人对以藏说,“我是你灵魂的附属物,我命中注定要遇见你,注定要遇见你却又不能遇见你,我一直渴望遇见你,一直未成功。一个男人的灵魂和一个女人的灵魂应该合二为一,然后这两个灵魂就能忍受独孤和绝望。”但是以藏并没有因为这个女人的出现而有所改变,他依旧在寻找一种莫名的“神圣报应”,但是没办法找到。人与人之间的疏离不信任以及人内心世界的混乱迷惘也影响到了爱情,爱情在杀戮而荒乱的世界里变得珍稀又奢侈,以藏当然不会被爱情磨去棱角,他依旧奔波杀人。最后以藏死去,他又幻化成婴孩从这个女人的阴道中出来,又长成一个以藏。这个场景可以说是爱情使以藏获得了新生,但是,如果这个结论成立,就意味着那个以藏已经死亡。
乡村:一对乡村夫妇在田野劳作,用原始的工具进行劳动。当人进行了若干次绝望的尝试之后,往往会想到他最初的梦想或者最初的形态。三池的朋友北野武也喜欢用乡村表现一种最简单又最奢侈的梦想。《座头市》中农民在田地中的劳作分明就是一段优美的舞蹈。夫妇守着一个炉灶,默默地吃饭。丈夫吃完了妻子又给他盛上一碗,两个人之间没什么语言,但这种气氛仍然温馨的让我流泪,尤其是在这样极端噪杂的一部电影中。
权力:在影片中权力可以支配一切,甚至可以支配以藏。但是权力并不是作为一种虚设的物体存在,而完全是少数几个人的思想的直接反映。国家和秩序与其说操纵在权力的手里不如说是操纵在少数几个人手里。这几个人的绝对主观判断直接影响或者决定,扭曲历史发展的规律。大人物犯的错误太多了,就说二十世纪吧,不管是战争狂人还是红色独裁领袖,无不以自己的意志使人类面临灭亡式的集体狂热和集体无意识。当以藏进入到统治者的大本营,统治者的威严在具体的暴力面前终于被消蚀。他们对以藏说,“你要干什么,这里有你想要的东西,我们会把你想要的东西全给你,钱,权力,或者地位。我们对你的罪行不会追究,我们会让你变成我们一样的贵族,让你成为国会的贵族,我会授予你博士头衔,也就是荣誉头衔。”而之前他们讨论时说的是,“反叛者逃不出法律制裁,他们会变得像羊一样温顺,实在不行就用军队。”影片虽然高潮迭起,但这一段绝对是高潮中的高潮。对政治,权力的讽刺在带给我们会心一笑之余还会给我们更深的思考的空间。所有无视人类尊严的当权者在这里都被嘲笑和讥讽,虚伪的民主不攻自破。最高权力者也清楚,他自己说,“历史是用血写成的,人类的历史就是血的事件,我知道即将到来的新世纪也是流血的世纪。”但是他并不会因为这个而有任何的改变。权力最终也没有终结,即使权力被以藏终结,未来还是一片黑暗。所谓权力的终结不过是一种控制代替另一种控制。电影中的权力可以把人逼成杀手,无疑这是权力的一个终极状态,因为人命关系到权力本身。但这仅仅是个终极状态,不可能越过,如果硬说可以越过,那就是马克思的共产主义了,最近这千八百年估计实现不了。
自由:以藏获得了自由,彻底的自由,可以任意的杀人,一切框架他都可以打破。但是他并没没有快乐,每天处在矛盾和无奈之中,却不知道矛盾和无奈的根源。他说,“活着真没意思,死也很痛苦。”一个小孩看见以藏悲伤的样子,问,“那个人哭什么。”有人告诉他,“因为他杀了太多的灵魂。”小孩说,“如果一个人这样,他哭什么,他没有被杀过或者死过。”那个人又说,“如果一个人杀人太多,他的血就会流失,他要去一个让无意义变得有意义的地方。”以藏是一个彻底的坏毁者,但他没办法对任何一个他所毁灭的东西进行建设,虽然破坏者和建设者不一定要集合在一个个体身上,但是纯粹的破坏只能使人类社会走向黑暗的灭亡,破坏应该是建立在建设基础上的,当然,这里的建设不一定是实际的建设行为,可以是一种动机或者理念。“一个完美的阶段创造了不完美来保持完美,同时也创造了荒谬。不完美就是存在的本质,存在本身就是荒谬的,或者说不和谐。”影片中的盲老人如是说。自由在以藏身上是一个终结,这种自由导致了不自由,每天靠杀人这种自由行为来维持自己的自由,这本身就是不自由的。这种自由还不如法律,制度,官府强制下的小农民夫妇自由,这是不是荒谬至极?
这就是《以藏》,一部看起来混乱不堪的日本电影。生活在现实中的人们每个人都偶尔想过成为以藏那样的人,也完全够资格被以藏杀。但是,我们不是以藏,以藏也不是个终结者,一切荒谬依然在荒谬的进行……
惊叹之余,深思之余,写下这些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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